巴根迷茫的看着周围,时间好似慢了下来,他能清楚的看到周围的场景……
在他的正前方,一个草原战士的手被砍断,血喷涌而出。草原战士看着自己断掉的手,绝望的吼叫起来,然后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东陆士兵的剑已经后背刺了过来。剑刺穿了草原战士的胸膛,拔出来时带出一蓬血雾。草原战士了下去,浑身抽搐,口吐鲜血。
那东陆士兵想找下一个目标,但巴根已经驾着马来到他后面,手中弯刀一勾,一声恶心地碎骨声响起,东陆士兵还没来得及惨叫,头颅已经离开身体,飞出了一丈开外。东陆士兵的鲜血从脖子上的那个洞中涌出,喷了巴根一脸。如果不是亲身感受,巴根是不会相信血真的是滚烫的。
他看着四周,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到处都是被屠杀的草原人,也到处都是被屠杀的东陆人,到处都是血和尸体……
战场已经控制不住了,命令也不再起作用,两方的主将都投入了战斗。到处都是惨叫的人,半数的骑兵都掉下了战马。战马四处飞窜,有草原高大的烈马,也有东陆身披铁甲的战马,它们已经记不得为谁效力,只想撞出一条出路,然后往草原各处奔去逃生。
李白也不曾想到战场会不受控制,当巴根带着最后的十万骑兵冲过来时,射出了无数支带着烈火的箭,将重盾保护下的士兵活活烧起,防卫瞬间崩溃。他只能快速做出决策,亲自带着步兵迎战。
几个战场在混战中融合在一起,东陆不再有兵种,草原也不再有部落,更不再有鼓声和号角声。最后他们所知道的唯一的事,就是这是东陆人与草原人的搏杀,他们只有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往身旁的敌人的胸口送去。
杀戮不再是为了什么誓言而去奋战的信念,而是成为了活下去的动力。当这地狱般的场景笼罩住每一个人,听着战友、敌人的哀嚎,看着失去双腿双手的人在挣扎,他们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不被死神带走。
但很显然,这场搏杀中东陆占了上风,毕竟是一支久经沙场磨炼出的军队。每个士兵都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即便面对比他们高出一个头的草原人也丝毫不畏惧。
战斗演变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东陆人对草原人的屠杀。
巴根拉着马在战争中游走,时不时砍倒一个冲过来的东陆人,他看着周围,已经慢慢陷入绝望。他回过头看着远方的北雪都城墙,心想不知道战败后,剩下的人还能不能保护北雪都。
会不会如他所说的,剩下的男儿,还有老人、妇女、孩子会拿起武器爬上城墙,遥远的村庄和部落也会纷纷来到北雪都筑起防线,就算血染红了蓝镜湖也不会后退,会战到最后一个人……
但不论如何,他都已经决定在这里战死。他是浩原部的男人,他的父辈常常说,自从两百多年前浩原部祖先立下效忠孛儿只斤部的誓言,他们都要替北雪都、替草原挡下一切敌人……
就在这时,白狼群的嚎叫声响彻整个草原!
巴根朝北方望去,只见草地上的白狼群狂奔而来,犹如滚滚而下的雪崩。带头的是一头如战马般高大的巨狼,巨狼的背上坐着一个高大健壮、赤裸上身的男人。男人手中那把古旧的黑色大弓已经拉开,弓的表面有红色的纹路浮现。
巴根忽然感到热泪盈眶,大声喊道:“世子!”
李白正杀得起劲,忽然感觉到一股死亡的威胁。他不知道这威胁来自哪里,只是一种多年在战场上拼杀的感觉。他突然在马上一跃而起,那匹马旋即“轰”地一声到底。
这是在强大的冲击力下造成的,可造成这样强大冲击力的武器,竟然是一支羽箭!
羽箭直接穿透马甲,进入马的身体,然后又从马的身体穿出来,刺在了草原上。箭头和箭尾都成了红色,马再也站不起来了。这样的力度,即便是西土的大象也能杀死!
李白朝放箭的人看去,才发现了白狼群的到来。狼群进入战场,看见穿着甲胄的东陆士兵就咬。有些孛儿只斤部的士兵也被咬了,因为他们的装备比较整齐,狼群一时间分辨不出来是草原人还是东陆人。
那个男子坐在那头壮硕如马的白色巨狼的背上看着李白,那种坚毅的眼神李白见过,在十二年里他遇上个最强的敌人——白起的眼中见过。只是白起的眼中带着更多的是血腥,而男子眼中带着的只是纯粹的坚毅。
白狼群的到来,使得整个战场的马匹都彻底惊慌失措起来。除了浩原部的白夜悍马,所有的马都拼命地往狼群相反的方向逃去。这是发自心底的恐惧,连最强壮的马都摆脱不了。
“他……竟然降服了狼群。”李白心中一沉,然后对着四方大吼道,“撤退!”
……
战斗结束了,草原人击退了东陆人,但损失非常惨重,若不是关键时刻世子带着白狼群归来,草原定会全军覆没。东陆军队太过强悍了,尤其是重骑兵,在马上是骑着钢铁的战士,下马后是披着铁甲的战士。
那场战斗后草原人才意识到科技的落后,是再多的勇气也无法弥补的。
世子带着两万白狼的归来,无疑给了草原希望。
原来当年那个预言是真的……
那个一夜之间传遍整个草原的预言——它壮硕如俊马,它欲火又重生,它将带万千部众归来,收割草原上所有的生命。
这是关于狼神归来的预言,但只是预言的一部分。
已经被忘却的下一部分是——英雄的后裔会带着弓箭与烈火深入草原,要与狼神决一死战。他是草原的烈火、草原的勇士、草原的战神。他将会降服狼神,号令狼群。
曾经他们以为草原上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孛儿只斤·铁木真了,再也没有人能降服白狼王当坐骑。可当孛儿只斤·格林哈格带着狼群千里迢迢奔袭而来,参加北雪都保卫战时,无数人都热泪盈眶起来。原来草原中依旧有真正的勇士和战神。
两百多年前,孛儿只斤·铁木真统一草原后,便立下誓言——他以及他的子孙都将会保护草原,成为草原的奴隶,与草原共存亡。这个誓言过了两百多年,依旧有效!
“没有人能侵犯草原!”格林哈格对着溃败而走的大唐军队吼道。这一声大吼,千百年后仍在流传的英雄故事中。
这场战争中是两百年来最残酷的一场战争。两军撤走后,战场上只剩下堆积而起的尸体,战马、勇士,还有横七竖八的兵器。之后的三天三夜里,尸堆中一直传出哭喊声,可清理战场的人爬进去后,声音便会戛然而止,又找不到幸存者。
这也是李白打的唯一一场败仗,他带领败军回到军营时已经是晚上了,只见军营中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
原来一开始巴根就不打算把克烈部三万骑兵全部用来对付那一万五千骑射兵。草原人善打猎,特别是克烈部的人,弓是草原中最大的,骑射骑术也是草原中最好的,完全可以一对一碾压东陆骑射兵。
巴根将全部人派出去,与骑射兵周旋,远离战场后,便开始有一万骑兵脱离队伍,朝大唐军营奔去。剩下的两万克烈部骑兵完全有能力阻挡东陆骑射兵,回去向李白报信的传令兵也会在半路就被截杀。
那一万名克烈部的骑兵来到军营,五万步兵见敌军来袭,立即准备迎击。可克烈部的骑兵并不想发起正面冲锋,而是绕过步兵,朝那堆积成山的粮草堆冲去,达到射程后,手中的箭便一支支射出。
那是火羽箭!
火羽箭制作成本昂贵,材料耗费大,原本就不多,世子离开时带走了大半,所以巴根没有将剩下的用在正面战场,而是全部都给了克烈部。剑带着烈火飞来,只要一只射中,便会烧掉整车粮草。若是射中人,烈火会瞬间将那人覆盖。
克烈部骑兵射完火羽箭后便扬长而去。东陆军营虽然驻扎在一个小湖边,但这火太烈了,箭射中东西,箭头的可燃物会粉碎,然后瞬间燃烧,火虽熄得快,燃得也烈。等他们把水抬上来,火已经成势。
李白回到军营时,火已经无法扑灭了,辎重兵只能隔离出一分部粮草。
李白见到自辎重军将领便问:“还剩多少?”
辎重军将领答道:“不足十五天……如果现在撤军,应该还能撑到大唐边境。”
“为什么要撤军?!”李白突然暴怒,“我会攻下北雪都,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城墙上喂狗!”
众将领纷纷下跪,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李白情绪那么大。
可在老将眼里,他就像个赌气的孩子。老将们当然佩服李白过人的领军天赋,但他们更加知道,真正考验一个将领的,是在战败之后的做法。按照现在的情形,李白应该果断撤军,不会有人嘲笑他,毕竟两百多年来他是唯一一个攻进草原的将领。
可他竟然还想出军?军队的伤亡过半,马匹受到惊吓跑到草原中,能寻回来的不过寥寥,这样的军队还怎么打仗?
可李白根本不听众将领的阻劝。他已经快疯了,一心只想着攻下北雪都。
李白派人用没被烧掉的粮车载着无法战斗的士兵回去,并且派出斥候先回去报信,让皇帝出兵接应,再派了一万人护送。然后他把所有受伤的马给宰掉,和将士们美美的吃了一顿,就带着所有人出发了。
格林哈格听说李白还敢出兵,一怒之下召集彤天山脚下的狼群聚集而来,还有所有能战斗的草原士兵。草原的马也不多了,格林哈格带着白狼群冲进战场后,几乎所有的马都逃离,散落在了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只有一些老马会在战争结束后回到北雪都。
……
最后一场战斗,没有战术,也没有阵型。两边的军队都像是拿着屠刀的野蛮人,见面就吹响号角声和鼓声,两支军队便发起冲锋。
有人为了荣誉。
有人为了信念。
有人为了誓言。
就在两军相距不过十丈远时,彤天大雪山雪崩了……
雪滚滚而下,轰隆隆作响,地面不断晃动,很多人都停下了脚步,没停下的人都在剧烈的摇晃中摔倒,白狼也不例外。
这是一种不可阻挡的伟力!
雪像是有生命,只朝一个方向滚来。当地面停止摇晃,两军之间已经被冰雪覆盖。一面冰墙拔地而起,从冲彤天山顶延绵到山脚,再从山脚延绵而来,挡在了两军之间。
东陆人面面相窥,草原人不约而同跪了下来。
那冰墙之上,站着一个手持权杖,被圣光笼罩的女子……
她如若审判一般,冷冷地对大唐军队说道:“胆敢再犯我草原一步,都将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