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婴是何物?”
“在术士界有个叫宋慈的异类,最喜欢炮制各种尸体,曾制作出一个恶婴。医道有云:怀胎一月如白露,二月如桃花,三月男女分,四月形像具,五月筋骨成,六月毛发生。将怀胎五月的女子杀死,找一处绝顶阴湿的地方埋了,让尸体经地水浸、阴风吹,使其骨缝张开血肉胀满,将腹中的婴儿逐出。这时要恰好赶上婴儿将死未死之时,其筋骨已成毛发未生,非生非死,非鬼非人,非阴非阳,魂魄最弱也是最纯,实是天地间一异数,这东西天怒人怨,最后宋慈也遭天谴而死。”
闻所未闻,吕延和墨非呆若木鸡。
老头闭目养神,当他睁开双目时重新又变得清亮了,继续说道:
“这屈死墓里有一女子,恰巧也是死后分娩诞下恶婴,那黑池是那女子产门流出的恶露,受怨气滋养成了黑池。黑山本是神人谷道所化,藏污纳邪之地,源源不绝的死气帮助了恶婴的长成。每隔一甲子左右,死气胀满排泄,所以金陵多则六十年必有一难,史上亡国等惨案皆因于此。还有两日就是七月十四,恶婴将长成出世,金陵将有一难,若能过得此难,金陵就成正真的王气之都,若不能,金陵不复存在了。我的功德就应在这恶婴身上。这件事非常凶险,你俩可以退出。”
墨非指着吕延说道:“他退出我就退出。”
吕延指着墨非说道:“他是我的贵人,我怕什么?”
霍老头指着与黑山相对的一座山,说道:“我们去那里看看。”
那座山原来叫墓碑山,山上多是白石,正适合做墓碑,所以得名。当地人则直接叫他小白山,三人爬上了山顶,山顶仅有几十米见方,一些长条白石凌乱地围成一个圆环,圆环中有圆的石台,半人多高,老头爬上石台举目远眺,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对他说道:
“你看这四周地势有何玄妙。”
吕延向四面望去,相邻的是小黑山,两山中间是一片狭窄的洼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再向远处望去,有断断续续若隐若现的土坡山冈,把两座山围在中间,他猛地反应过来,这形势有点像太极图,而黑山和白山就是阴阳鱼眼。老头定然是心中有数了。
七月十四日,夜,城里依旧霓虹闪烁歌舞升平,秦淮河还是慵懒颓废地流淌着,铅灰色的天空压的整座城透不过气来,但是跟那些低头享乐或是撅着屁股忙碌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小白山,山坡上缓步向上的三个人,霍老头轻身而行,墨非也是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只有吕延背负着重担。他背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十几只大号的紫兔毫毛笔,这种笔写出的字非常满实。一般毛笔写出的笔画,细看会有许多细微的缝隙,这对于文字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符咒来说则可能产生歧义,而紫兔毫毛笔却能避免这个缺点。箱子里还有朱砂的墨,还有砚台,还有几卷厚厚的黄纸。
到了山顶,吕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老头对此视而不见,墨非则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老头在那一圈白石上画满了符咒,中央石台上也是,而且正中还有一个太极八卦图,然后在黄纸上画符,将符纸贴满了石台,足足贴了三层。老头爬上石台端坐正中,将黑木罗盘置于身前,入定神游了,他和墨非则侍奉两旁。
愁风惨雾,万家灯火有种奄奄一息之感,月色全无。午夜至,风围绕着黑山白山的外围,飞快地旋转着,黑气在黑山顶堆积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从地底传来,黑气喷薄上天,形成几条巨大的长臂,一下就搅碎了漫天的阴云,天空刚明,月光还未来得及照下,就被黑手抓在了手心,待黑手离去,明月消失,漫天的星星也不见,本应蓝黑的天空慢慢变成了猩红色。
老头身前的罗盘的指针在飞速旋转着,时而正转时而反转,反复十几次之后终于停在一个方位上,老头立刻念动咒语,瞬时之间,那石台连同三人凭空消失。
黑山顶的黑池之上,石台载着老少三人凌空出现,老头凝视着黑池,池中黑水已经沸腾,随着婴儿的声声啼哭,黑水一涨一落,中间一白色事物慢慢浮现,一朵十三品黑莲上面站着一个婴儿,他左手指天右手指地。
这婴儿的肤色就像泡在河水里的死孩子,惨白而毫无生机,他没有胎毛,头顶的囟门一下一下地鼓动着,脸上是四只眼睛,上下两层,让人产生重影的幻觉,每只眼睛都是双瞳。
恶婴的八个瞳孔看向了吕延,吕延便双眼紧闭身体软了;八只瞳孔又上翻,只剩下眼白,吕延的七窍立刻喷出白色的蒸汽,身体上附着了一层薄冰,透漏出一股死亡之意。
霍老头点燃了平台上的符纸,金白色的光绽放,驱走了吕延身上的死意。
恶婴又用眼白看向了墨非,墨非则耷拉着眼角说道:
“我又不是你妈,你看我干啥。”
恶婴又看向霍老头,老头把罗盘置于额头,一道黑气撞到罗盘上被反射了回去。
这时平台之上的所有符纸都燃烧了起来,火苗向上卷起,把三人包在了其中,金白光照耀夜空,向下压制着黑池散发出的黑气黑光。
那恶婴沐浴在金白光之中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嘿嘿地诡笑着。老头紧盯着罗盘上左右摇摆的指针,只要指针一停,他就打出一道符咒,符咒飞出火苗之外,击在黑池之上,一道要飞出的黑气被打了回去。恶婴的八个瞳孔翻了回来,望向石台上的火苗,一阵猛烈的黑风刮过,火苗的金白光暗了下来。
老头急忙从怀中拿出一把铜钱宝剑,割破手指将血涂在上面,宝剑画符,火苗一亮,总算没有熄灭,不过还是被黑风刮离了石台,晃晃悠悠飘在空中。
石台上的太极图亮了,先是浮起空中,然后又倒扣在黑池之上,压制着黑气。巨大无比的太极图笼罩着金陵城,小黑山成了白色鱼眼,而白山则成了黑色鱼眼,黑山与白山之间的小路则成了黑白交界,白山一侧的整个金陵城浸在白光之中,被保护了起来,黑山一侧则为黑光笼罩。
黑白颜色足足僵持了一个时辰,子时即将过去。恶婴不再理会空中的火苗,也不理会石台上的太极图,而是驾着黑莲向白山慢慢飞去,黑池上的太极图退让,黑气再度向上沸腾,漫天黑光压向白山。。
火苗之中,老头神色绝然沧桑,缓缓说道:
“一旦黑光漫过白山,金陵城将灭。人算难逃天算,我终究逃不过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