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人的眼睛是白色的,比外面的雪还要白。他向豆蔻走去,又不敢走得太近。
吕延站了起来,挡在了豆蔻前面,直面火人。
火人化作一片光影,光影里是恐怖万象,如同末日降临,每一幅画面都让人肝胆破碎,可惜吕延是个瞎子。
光影消失火人重现,伸手抓住吕延的脸,火是冷火,让吕延的头结了一层冰。火人的嘴咧了一下,好像是冷笑。
当火人的手离开,冰消失了,这让火人一愣,吕延举起了右手,手上是同样的冷火。
两手相遇,无声僵持。火人有些生气,他的手竟奈何不了吕延,他伸出了舌头。
“嗯。”豆蔻呻吟了一声,听起来有些痛苦。窗外的白幕一下子退散了,此刻的窗户是巨人的嘴,要把天地间的雪吹走,雪势被吹乱。火人好像被泼了水,晃着扭曲了两下,回归到了篝火里,那些白影飞出了窗外,消失在天地间。
“不是残念也不是魂。”吕延自语。
他摸了摸豆蔻的额头,“又发烧了。”取出水壶蘸湿了毛巾给她擦拭着,直到她的呼吸平顺些。
深夜时豆蔻醒了,眼角里有泪痕,面色从苍白回转到正常,她看见吕延正愣愣地站在窗前。
“叔叔,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有一片雪向天上飘去。”
“看见?”
“不是看见,就是有一片雪向天上飘。”
雪已停,虽然是夜,还是要出发。
朦朦胧胧的雪光冲淡了黑夜,明天雪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将迎来更彻骨的冷。
瞎子夜行不用点灯,大黑的胡须和眼毛上挂着白霜,豆蔻的步伐也不在轻盈,她在想着事情。
路的前方起了雾,像是赤裸裸的挑衅,问他们敢不敢进入,吕延当然敢,他又看不见雾。
他们前进,雾就后退。豆蔻不知道,她的左肩上燃起一团火,此刻她是一盏灯,劈开了迷雾。
一阵异香扑面而来,袅袅萦绕,青悠连绵。
“花香吗?”豆蔻问。
“不是花香。”吕延立刻断言,他细细闻着,品味了许久,“岩骨幽香,是茶韵。”
“真的?”
“没错。花香万种,却无法形成韵。只有茶香之极致才能形成。这是岩韵,有岩石的沧桑感,巨石边的茶树才能有这种韵。”
“叔叔真渊博!”
“我出生在大富之家。”吕延的脸有了光彩,这种表情绝不是炫耀,却是一种光荣,“而且我家是世家。”
看得出他的怀念,这种表情在一个瞎子的脸上更让人怜悯。
“叔叔,你想家了?”豆蔻看着吕延的脸,想要摸他的眼角,又停住收手。
“走吧,看看谁在喝茶。”吕延说道。
大黑突然狂吠,它的样子很凶,可它的姿势随时准备后退,掩饰不住恐惧。
“啊!”豆蔻叫了一声,她捂头栽倒,“叔叔,茶香里是不是有毒?”
“又头疼了?”
“疼得厉害!好疼!”豆蔻晕了过去。
吕延跪坐在地,使豆蔻斜躺在自己的腿上,拿出毛毯盖着她身上。
他拔出了小剑,插在右手边的地上。双手给她按摩头部,中指按住太阳穴,拇指按在双眉上方,食指轻揉鼻梁两侧。手指柔和而有力,无比的纯熟。
此时的他是拉满的弓,足尖顶紧着地面,小腿的肌肉紧绷,含胸扩背沉腰,他的右肩稍微的下沉,一旦有危险出现,他能以最快速度抓住小剑。
豆蔻的头疼越来越频繁了,尤其在舔过珠子之后。
那次在城市,豆蔻还小,他抱着她躲在了桥洞之下。豆蔻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清晨时才醒来,他背着她走出了桥洞,迎接他的是一把飞刀,擦着他的脸划过。
于是那个城市发生了野兽暴乱,虫蛇猫狗老鼠横行,有几个人被啃成了骨头架子。那次他看见了豆蔻的暴虐,让他害怕。
吕延曾问过莫求,一个瞎子有什么用?莫求没有明示。最初在豆蔻头疼时他手足无措,渐渐地他明白自己的用处了。
大黑再次狂吠,它的声调因为恐惧扭曲成了尖嚎。
白雾翻涌,团团簇簇好似相互碾压的兽群,从雾的后面传来一声声狼嚎,嘲笑着大黑的懦弱。
从白雾里涌出一张小山大小的鬼脸,两个黑洞,黑洞里有点点的绿光,仿佛夜狼的注视。
鬼脸在空中晃悠了一下,向豆蔻飘了过来。
吕延抓住了剑,豆蔻左肩上再次燃起了火,鬼脸停住了。
吕延的小剑斜指着,“无论你是什么,不要妄动。”
“吓死我了,我的妈呀!”从浓雾里跑出一个人,这人胖的像个包子,速度却快如猎狗,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吕延身边掠过,逃窜向南。
白毛胖子,吕延记得他的声音。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吕延挥剑,剑从白毛胖子的腰部切过,没有伤口、没有血也没有阻力,砍过的是一个影子。
“果然不是人。”
豆蔻疼的哼了一声,鬼脸轻摆着依稀着好似兴奋的表情。
南边传来一声惊呼,“你们谁呀?鬼鬼祟祟的。”
然后就是一声痛哼。“他妈的暗算我!”
一场打斗开始了,各式各样的掣咧声,有法术在交锋。
“四个打我一个,卑鄙!”白毛胖子的形势不利!
“停!停!你们不把法宝收了,我就把鬼将军召来,咱们来个玉石俱焚!”
战事平息了,依稀的交谈声,听不清了。
豆蔻的眉头舒展了片刻,鬼脸又轻摆,显露出烦躁的表情。它的眼睛下面裂开了一个黑洞,成了一张嘴,再次向豆蔻逼近,嘴越来越大。
小剑飞出,从鬼脸的嘴飞入从眼睛飞出,回到吕延手上时带着黑血,可是鬼脸完好无损。它的嘴即将把他两人吞入。
大黑的吠叫彻底成了哀嚎。。
浓雾的嘴合上了,最终把他们吞了进去,嘴消失,整个头变成了一个白色气团,一边涌动一边紧缩,要进入豆蔻的体内。
最后一刻,吕延无助地喊了一声,“莫求前辈,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