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昔人已去
作者:草知天命      更新:2019-07-23 19:33      字数:2219

朝阳染红了雪,前方有一石亭。

与其说是石亭,还不如说是个石头架子,方不方圆不圆的长条石头支着,破瓦的顶子,石块的墩子和桌,茶韵就来自这里。

几人踏入凉亭,豆蔻指着一块石头说道:

“叔叔,这里有一行字。”

“写的什么?”

“徐星友到此一游。”

“徐星友?”吕延上前摸了摸,字是用剑刻的,笔画很硬,“我应想到他会来此。”

炭上的水壶喷着白汽,品形放着三个白瓷杯子,杯中是透红的茶汤,杯底散落着些许茶叶。吕延摸起一杯闻了闻,“水温刚刚好,茶香浓郁。”

“连个茶壶都没有,太没有品位了。”

吕延笑了,“岩茶直接冲泡也是好的,不用拘泥于仪式。”

“可是喝茶的人呢?”

是呀,人去了哪里?

宁缺说道:“三千年了,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吕延思索着,“这水温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鬼茶?”

“好香。”豆蔻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等等!”吕延大叫,可是已经晚了。

豆蔻栽倒在了石桌上,空中传来一道断裂声,天空从中间分开,一半变得透明,有星星映出,一半变得黝黑。从黑白交界处降下了什么,落入了凉亭之中,宁缺被震出很远。

“快离开她!危险!”宁缺喊道。

吕延没动,那东西降入豆蔻体内,豆蔻一下子立起,闭目皱眉面色痛苦,然后又要栽倒,被吕延一把抱住。

宁缺又喊道:“别让她伤着你!”

豆蔻忽冷忽热,冷的时候石亭结了霜,热的时候方圆之内的冰雪都融化了,如此反复着半日,天空回归本色。

豆蔻醒了,一把推开了吕延。

“豆蔻?”吕延后退了一步,心中充满了恐惧。“是你吗?”

豆蔻俯视着他,眼神里有瞬间的挣扎变幻,她的俯视不仅仅是神态,还因为她又长高了,像个女神。大黑吠了一声撒腿便跑,它的恐惧更甚于吕延,豆蔻看了它一眼,使它瘫软在地。

“我当然是豆蔻,但从此不会叫你叔叔。”

“刚才头疼了吗?”

“没有,从此不会再头疼了。”

悲伤让吕延阵阵颤抖,他早有预感,但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脆弱,豆蔻再不是豆蔻了,昔人已去。

他差点摔倒,急忙用剑鞘支住了自己,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没想到这么早。一声叹息,他收起了剑,鼓足勇气向前迈了一步,沉重地说道:

“我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无论你为何而生,希望你不要迷失了自己。”

豆蔻的话毫无色彩,“跟着我,你的眼睛会复明。”

“当然,我要履行对你母亲的承诺。”

豆蔻看向来路,“跟踪者到了。”

飞来楼缓缓而来。

楼门开,龙飞扬带着三个人走出,飞来楼缩小成了微雕,飞入陈观主的手中。光明掌教托着那白毛胖子,轻如鸿毛。

龙飞扬看见了豆蔻,豆蔻也看着龙飞扬,两人对视了许久。

龙飞扬道:“我是王。”

豆蔻道:“我是神。”

龙飞扬向前一步,到了石亭下,“我已是王。”

豆蔻也向前一步下了石亭,“我必成神。”

龙飞扬展眉一笑,“你俩太大意了,被跟踪了也不知道。”

“是你在跟踪。”

“不是,有人跟踪你们,我们跟踪他们。”

“跟踪者呢?”

“被我们打跑了。”

光明掌教把白毛胖子扔在了地上,“好在抓住了一个。”

白毛胖子爬起,“我要想走,你们根本拦不住,我只是个看热闹的。”

宁缺策马冲了过去,抡起长刀奔着白毛砍去。白毛一个缩脖,刀尖擦着头皮掠过,惊得他睚眦欲裂。昨日吕延曾砍他一剑,他毫无损伤,今日对宁缺手中的长刀,他却怕得要死。

“我们又不认识,你干嘛打我!”

宁缺只顾着砍杀,一刀快过一刀,寒光翻飞成了铁刃的小山;白毛在空中翻着连环跟头,在地面打着把式,被逼得急了就钻入土中,从别的地方冒出头,可是刀尖总是离他的脑袋不远。

光明掌教奇道:“这里的土比金刚还硬,就是正宗的土遁也潜不下去,这个胖子却能?”

吕延看得见宁缺,却看不了白毛,只见宁缺挥舞着长刀,好似戏台上的武把式。

其他人正好相反,看见的是白毛大嚷着翻着跟头,花样迭出。

白毛求饶了,“别打了,我服了还不行吗?你想怎么样?你说。”

“有我在,没有你说话的份,懂吗?”

“懂了懂了,忍了你了。”

除了吕延,别人听不到宁缺,对白毛的只言片语感到费解,龙飞扬皱着眉头,豆蔻也盯着白毛。

陈观主走到豆蔻面前拱了拱手,“我想您误会了,我们之所以跟在你们后面,是因为我们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这里?”

“是的,桃生樊笼就会在这里出现。”

吕延这时抬头,“什么东西崩折了?”

天地间充斥着“吒”的声音。

声音皆有方向,正如水总有个源头,可是这吒声好像就来自耳边,凭空产生又凭空消失。

声音皆有旋律,可是这吒声没有,又像是一万种旋律同时响起,除了杂乱还是杂乱,明明是庞大的巨音,细听又没有声音,大音希声。

龙飞扬说道:“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不是,”豆蔻提高了声调,“是过往残留的重现。”

声音过后,图像出现。

浩浩荡荡杂乱无比的人群,像荒野的洪流,他们在逃难。有牛车载着老幼妇孺,也有手推的独轮小车,搭乘着童子和粮食口袋。男人们手持武器紧张地戒备着,老人们两步一回头,泪眼涟涟,壮力的妇女们背着鸡鸭鹅,狗儿们遍地乱窜,跑得远了有人呼着叫回,也有的就任它去了。

大人哭,孩子叫,鸡飞狗跳,却无声。

宁缺问吕延:“这是百鬼夜行,你能看见吗?”。

吕延摇了摇头,“我只能看见你。”

逃难的人流消失,战争瞬间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