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苍白的奄奄一息的天空,太阳像一个病恹恹的老人,无力地蹲在地平线上赖着不走,每日里围着天空打转。脚下的冰原倒是白的更加彻底,无穷无尽的冰雪白的刺眼,让人眼底发胀。
地平线上冒出一个黑点,许久之后仍是一个黑点,只是稍往下了一点,许久许久之后是个人。
吕延已经走了很久,在极昼开始时进入冰原,现在极昼都快过去了。最初的时候他只顾着赶路,走着走着眼睛看什么都是白的。他知道坏了,雪盲可能导致真的失明,他可不想再成了瞎子,只得闭目趴了好几天。从此每走出一段距离就要闭目休息。这天地之间,他几乎是唯一的颜色。
怀里的黑木罗盘动了一下,他往左走,爬上一片冰雪的坡,看见一个白色的人。
这个人坐着冻死了,一身白色的雪霜,他的眼睛是两个洞,眼球握在手里冻成了冰珠子。这不是第一具尸体,在这单调的白色里,有人走着走着就瞎了,然后就疯了,多半会抠了自己的眼珠子。
天边突然五颜六色,绿、红、紫、蓝,好像开了染坊一般。
吕延贪婪地看着。极光一会儿像雨丝,一会儿像天河,一会儿像烟,“像往事留下的影子。”
极昼也会有极光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
尸体突然站起,向极光奔去,跑着跑着它恢复了颜色,吕延跟了过去。可惜它不能长久,颜色都被极光吸走了,它直挺挺地跄到地上,最后的一丝生机消耗殆尽。手里的眼球向极光飞去。
“强烈的执念,支撑到了最后。”吕延拔剑劈开了冰雪,把尸体埋葬。
从尸体的衣服里掉落一封信,原来此人名为白小纯,是灵溪宗的弟子,因宗门有难,特奉命向东方自在宫求援。此信为宗主亲笔,承诺事后以《不死卷》第五卷作为酬谢。
灵溪宗!吕延在道藏馆的书上见过记载,已于千年前被逆仙山灭门。
这白小纯已经冻死千年了!
吕延寻思了一下,割开白小纯的上衣,果然里面帮着《不死卷》的第五卷。看来这小子极有可能不是善类。
“你的名字正适合死在这里。”
埋葬了白小纯继续前行,极光慢慢消退,前方的一切向他倾斜转折,立在他前方几米处,冰封的黑铁之门浮现。
一个冷淡的女人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是谁?从哪里来?是非之人。”
“我成了是非之人?”
“有人因为自己,有人因为命运。请离开吧。”
“我是青空的弟子,有事前来。”
“青空?”声音停了一下,“天生失忆者,我们欠她的情。但是多事之秋就要到了,又何必殃及其中呢?你还是走吧。”
他做了那个手语。
“让我们想想。”
这一等很漫长,太阳围着天空转了一圈。
“你甘愿卷入,就进来吧。”
门开了,突然面对满目的绚烂和扑鼻的气息,他有些不适应。
迎接他的是一个女人,和他以前看见的东方潘几乎一样。绝美绝艳而毫不掩饰,薄透的轻纱极力唤醒着人的野性。
“跟着我的脚步,否则很危险,这里一共有九重禁制。”
正中线的两边又是两道门,一道门上写着东方,一道门上写着自在。他们进入的是自在门。
周围的环境让吕延觉得别扭,每一处都充满了繁复无比的装饰,这儿的墙上浮雕着蓝色波浪,那儿的墙上刻着黄色云纹,眼前的楼阁的云檐是三层的,再往前的屋檐就是五层七层,雕梁画栋,从一块石头上能看出三次加工的痕迹,每一根柱子不是雕刻着凤凰就是彩绘着繁花。最挑剔的女人到了这里都会眼花缭乱。
这里的整体又是恢宏大气的,一层层的大殿、广场和台阶,有一种秩序之美,便是那象征皇权的紫禁城,也比不上这里的十分之一。
空气中又飘来阵阵胭脂的味道。
脚下一会儿是透明的冰,一会儿是青玉的砖,吕延在一道门前站立的仙鹤面前停住了,这只仙鹤栩栩如生,简直就跟真的一样。
渐渐地他看明白了,这仙鹤就是真的,只是被活生生冻成了雕塑。
领路的女人鄙夷地说道:“别惊讶,这里的雕像都是活物做的。”
有的门口站着狮子,有的是大象。
“听说有小伙子来了!”
从拱门里晃出几个女人,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她们前仰后合地笑,交头接耳互相促狭,吕延的脸红了。
“失望,太普通的一个人,谁让他进来的?”女子们不满地散去。
但又有新的女子们涌了出来,扭腰摆臀地放肆着美。
到了小驿的门口,他的头上冒着白气,皱着眉,脸上一层汗光,眉头紧蹙着。
“你不舒服?”
“恶心,眼睛疼,差点吐了。”
女人抚胸大笑,笑得花枝乱颤,“还不错,你经受住了考验。从外面的白茫茫一下子进到五颜六色里,很多人会砰地一声…”她做了一个手势,“爆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勇气可嘉!”
东方潘依旧是红袍高冠,一双妙目剜着他。在飘渺村时的男人堆里,他是个男人;在东方自在宫的女人堆里,她是个女人。
“我来了,你反而不敢杀我了。”
“聪明,在这儿杀你无名。况且后来我搞清楚了,你真的没有飘渺水晶,这事就算了。”
“就算了?”
东方潘仪态万方地走了,“在这里,你能拿我怎样?”
吕延遗憾地自语:“血镰刀怎么没把你杀了呢。”
东方潘听见了,嗤之以鼻地反讥,“东方自在宫屹立万载,比血镰刀厉害的见得多了。”
这时领路女子指着小驿说道:“今天先去沐浴休息,明日两位宫主会见你。”。
小驿的房间也是按照女人的喜好布置的,最重要的既不是卧房也不是客厅,而是热气腾腾的浴盆,水上浮着花瓣。
他刚躺进水里,门开了,先进来的是麝香味,然后一个小姑娘端着木托盘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