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儿时玩伴再相见
作者:白驹锦嫣然      更新:2019-07-23 19:34      字数:2385

“二小姐。”她的眼眸落定在微闭着眼,如燕雀般轻巧灵动的小姑娘上。红衣霓裳,玉指纤纤。

当你许久未见一个,至为要紧的朋友时,一定会在某个瞬间思念至极。她的模样,她的喜好,及你们所一同经历过的欢喜悲苦,离合惆怅。又或许正是因为太过要紧才舍得让时间来沉淀,相遇时,三分欢喜,三分自在如常。而更多的,是慌张。

手足无措于该如何是好,尴尬于不知如何自处。即便时间的年轮让四季轮流朝夕更替,即便你已经熟悉并了然于这一切,但仍旧抵不住当时间悄然而逝时,发自心底的无力感。因为无力,不知该如何,同旧友一般亲密如常。

时间的刀,已然在无形中划开间隙。

尴尬。

没有比这更好的诠释。

如果说见到帝君时,还未来得及相望无言如儿时般互诉衷肠一番矫情时,过早的被撕扯进现实,那么现在,她有足够的时间去使劲儿矫情。

因为眼前的这个姑娘,一如多年前般。

偷撒进的阳光在偏殿里打下一道道光束,细微的粉尘在光影里四散游离,没有目的和方向。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休憩的二小姐,睫毛晶莹闪亮,乌黑卷翘。如两扇羽翼般随着“二小姐”的一声呼唤闪动分离,露出乌黑的眼珠子。

“晴姐姐!”小姑娘眼眸里闪着光亮,咧着灿笑,如一团红火般脱离椅子,冲到眼前用细弱的胳膊团住她。猝不及防。

当时光老去,她依旧能记起这团小红火是有多么用力的抱住她。如亲人一般。

还有微弱的,传进她耳鼻口腔的,药水味。

她扒开眼前扑在她身上的小姑娘,环住二小姐瘦弱的双肩,细细打量着。她轻盈的指尖划过散落在二小姐肩上的细碎麻花辫,仔细,小心。

原来不需要太过矫情。

相见,就是最好的矫情。

二小姐眼眸微落,喏喏道:“晴姐姐,你恨不恨我?”

“我爹,他做的很错。单这一件事,我便不可饶恕。”

她轻笑,用食指轻点眼前灵动的鼻尖,嗔道:“我若恨你,便不见你。”

二小姐面上的愁云散去大半,眼珠子忽闪忽闪:“可,姐姐还要去和亲。”

“我若不去和亲,你爹可不得想着法儿让我……”

话不过说个囫囵,早早被小姑娘止住。葱葱玉指堵在朱唇上,兀自却急的说不出话来,只巴巴干跺脚。

青晴面上也露出自打进浣溪宫后便隐匿不见得笑,将二小姐的手拉下来,又轻轻牵在手里,道:“我们去内殿说说话吧。许久不见了。”

素衣青衫的女子牵着一团灵动的小红火步履轻盈,慢慢向内殿方向走去。

两个蜷着身子卧在同一张床榻上的女娃轻声耳语,回忆过去。

“豆包,你哭个什么劲儿?”一个粉糯糯的娃娃,却有着超脱于年龄的世故。

才刚刚学会说话不久,走起路来都磕磕绊绊的总角豆包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糊一脸,口齿不清道:“我没有娘。没有……人,肯,疼我。”

男娃娃神情坚毅:“若是有人欺负你,哥哥替你出气。”软若无骨的小手捏成了拳头。

豆包抬头,“没有人欺负我,他们只是不肯同我亲近罢了。”

“我们不需要和别人亲近,我们只需要保护好自己。然后保护好想保护的人。”一张娃娃脸上老气横秋。

“二小姐,你的那只小花猫呢?上回见它软绵绵肥嗒嗒的,很是可爱。”

豆包眼里溢满光彩:“很可爱吧。我最喜欢它了。”转瞬间一脸失落,“不过,被大哥哥借走了。大哥哥说我的小花猫自己跑丢了。”

“啊?那你不要太难过了。”

“好端端怎么可能丢了。一定是你大哥哥使的坏。”年少的帝君嫉恶如仇。

“豆包,不要难过。我会替你报仇。我可是储君。”

“青华哥哥,莫说这些话。我爹爹说了,现在公孙大人位高权重,不能和他打架,要保留实力。以后,以后有机会了,再替二小姐做主。”刚刚识字的她居然说出了位高权重这般复杂的词。

“哥哥哥哥,我大哥哥已经跟我道过歉了。所以你不要怪他。小猫丢了大哥哥也很难过的。”

豆包拉着青华的衣角,生怕他不高兴。

青华压低嗓音:“豆包,若以后我和你爹爹只能是你死我活,你怎么选?”

豆包眼神迷离:“那我就先死,这样我爹难过了就不会和你打,哥哥,你也看在豆包的份上不要为难我家人。”

青华一脸失落。半晌无话。

三个小娃娃守在桃花林内一处偏僻的小土坡旁,说是小土坡,也不过离地高起半个手掌大。微微冒着青烟,袅袅盘旋至上空。若是离得近些,就能闻到烤地瓜的香气从小土坡里溢出来,以极细微的方式牵引着小娃娃们的味蕾。

“那个时候,我倒真怕有一天爹爹会和帝君反目成仇。”二小姐将锦被牢牢团在怀里,眉眼淡然。

“你那么小,却都还记着这些。”

“当时听你要自裁,我委实吓一跳。后来你走了,帝君靠着个歪脖的桃花树坐一晚上。我便陪着他,直到宫里管事的和我爹爹寻来方才回去。那晚,冷的要命。”

“对了,后来,可曾寻到那只小花猫?”

二小姐怅然,眯起眼细细思量,指尖却攥了着锦被。

“大约,我大哥说丢了的第二天早上就找到了。”

“我寻到它时,它已然死了。就在我家花园墙角。我常常去摘山楂吃的那个地方。”

“后来我觉得,害它命的,不是别人,是我。”

“我瞧见它皮毛和骨肉分离,花白花白的皮毛,上沾着粘稠的血迹和家里奴仆翻新花圃时挖出来的红泥,被夜里的雨水打过,猩红的可怕。若不是它尾巴尖上的一团黑,我真认不出它。我当时想,它怎么能闭着眼睛呢。它应该睁着碧绿的眼珠子死死看着这个世界。”

“我很生气,很愤怒。可马上就被恐惧代替。我怕。怕有一天我会像这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里。”

“我是不是很自私?我的确,不是个好主人。”

“后来我大哥同我道歉,我没哭也没闹,只淡淡瞧着他说没关系,不过是一个畜生罢了。”

“我还记得他惊恐的神情。”

“我那么小,就知道隐忍了。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是不是,太可怕了?”

“后来,我一次都不去那花园,也从不养动物。”

“自己的命尚且保不住,又怎么敢把旁的命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