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赤衣人带来一个妇人,那妇人已然吓瘫。
鹰卫扑通跪在她面前,不停的磕头,说道:“快,救人,救人,打开衣服,将药粉洒在她伤口上,快。”
妇人被拖到蝶衣面前,强抖着手,打开蝶衣的衣服。一众男人全部转过身去。
妇人定了定神,将药粉洒在血流出的地方。
“好了么?”鹰卫问道。
“好了。”妇人说。
“将她衣服盖好。”鹰卫说。
妇人见这帮男人颇为守礼,遂不那么害怕了,说道:“已盖好了。”
鹰卫转身看到,伤口的血已不再流出。
“立即告知主人,请老阁主。”他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庵下的林中看看,那边有我们的人,主母的两个丫鬟带回来,送去王府。”
赤衣人显然听从鹰卫的号令,他们立即领命去办了。
伤在心脏部位,移动时不能动了身体。
赤衣人做了担架,就是一块平整的木板。将蝶衣小心翼翼的抬了上去,乘不得马车,就用手稳稳的抬着,慢慢的走。
待到了人烟多的地方,赤衣人和鹰卫全都换了百姓服。用一块布将蝶衣盖了起来,抬着,慢慢走。
有更多的鹰卫加入进来,他们从各个岗位上冲过来,一言不发的护着蝶衣的担架往王府走去。
动作和步子,都不敢大,抬担架的人步调一致,一直慢慢的走。
百姓注目的有很多,都被鹰卫冰冷的气势给吓退。
京兆尹以为是什么敌对势力,飞马派人过来询问,鹰卫亮出王府印信。唬得府尹亲自率了一支人马过来护送。
“全城戒严,百姓闭户,不得私下窥视。切勿喧哗,主母需要安静。”鹰卫冷着脸。
“是,是,是。全体戒严!”府尹命令道。
如果只能小心翼翼的走,那就得保证街面的安全,因此鹰卫给出了全城戒严的指令。
京都戒严,消息很快送到了皇宫。
林元昭听说楚蝶衣在却尘庵前遇刺,生死不明,有片刻的惊愕。但他到底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很快冷静下来。此时全城戒严,刺客们肯定不会露面,调查只能不动声色的进行。
他揉了揉额头,吩咐道:“让曦儿回来吧。”
武王府内,梅氏浆洗完衣服要站起来晾晒,忽然一下子没站起来,跌坐在地,一股莫名的心慌和难过袭上心头,突然感觉做什么都没了兴趣,她手里拿着滴水的衣服,呆坐在地上半晌。
楚瑶见母亲坐在院内发愣,以为出了什么事,赶上前去,将母亲扶起来,问道:“娘,怎么了,坐在地上干嘛?”
梅氏踉跄着站起来,抚着心口,恹恹的说道:“也不知怎么了,心里难受。瑶儿,把这件衣服晾上吧。”
楚瑶接过衣服,晾了起来。转身扶着母亲到屋里坐下,倒了杯茶,说道:“娘,是不是累了,以后,我来洗衣服吧。”
梅氏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说:“我去躺一下。”
楚瑶扶着她走到床榻,和衣躺下了。
脸上有什么东西痒痒的,梅氏拂了一把,竟是泪滴,难道!我的蝶儿!她转过身面向榻里,泪如雨下,蝶儿,你千万不能有事。
鹰卫小心翼翼的抬着蝶衣,从京郊村落开始,走了两个时辰,接近傍晚的时候,林曦到了。此时,鹰卫刚刚走出几个村子,照此速度,王府还得有一天多的时间才能走到。
离蝶衣还有几百米的距离,狮子马的铁蹄停住了脚步,它身后的几十骑也都停下了。
林曦跳下马来,向蝶衣跑去。
其他人,大都是军中将领,也都跳下马来,跟着跑了过去。
年纪稍长的鹰卫一直抬着蝶衣,没有替换人手,林曦走了过去,稳稳的将担架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扑通一声,鹰卫昏倒在地。
担架队伍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了。
片刻后,一人从队伍分离出来,将地上躺的年长的鹰卫拖走了。
林曦弯着身子,双手捧着蝶衣头部躺的担架部分,默默的往前走。血腥味冲入他的鼻腔,十几年没有流过泪了,别人都以为他是一个王,是个领头人,不需要流眼泪,今日,他也不能流泪,他要等蝶衣醒来,他还是要撑住一切!
军官们都默默的跟在后面走,身上甲胄走动时发出声响,被他们按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京兆尹见武王亲自托着担架,还弯着身子,这样会很累,但他好像托着绝世珍宝,眼里的疼惜,痛苦,压抑,令人震撼,令人心惊。
震撼的是,武王对传奇女子楚蝶衣的这份爱惜。心惊的是,刺杀发生在自己的辖区内,若是楚蝶衣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
天色暗下来。
林曦想开口说什么,喉咙似被关住,竟发不出声音,他暗运真气,轻轻的咳了一下,再开口,说道:“去将前面的村子清理出来,我们今晚暂住在那里。”
京兆尹忙着去安排了。
在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安顿下来。
林曦将蝶衣稳稳的放在床榻上,他才挨着床边,缓缓的坐在地上。
“去,把春花和夏木带过来。”林曦吩咐道。
稍微喘了口气,他屏退左右,关上了房门,轻轻坐在床沿上,见蝶衣已是一脸青黑色,他颤抖着伸出食指,放在蝶衣的鼻端下,一探之下,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无声的滑落脸庞。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顺着床沿跌落地上。
林曦一直静静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问道:“主人,两个丫头带到,另外,慧王的母亲也跟着来了。”
林曦的眼珠动了动,嘴唇轻启:“切勿大声喧哗,让她们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了,梅氏当先走了进来,一直走到蝶衣床榻。林曦站了起来,让出了位置。
梅氏走过去,坐在床沿上,看着蝶衣,喃喃说道:“蝶儿,娘来了,娘等了你一天,怎么到现在你才回来。”她伸出手去,轻轻的摩挲着蝶衣的脸颊,像唠着家常,继续说道:
“自你十二岁在家里厥过去,到现在已经十四岁了,这两年,你东奔西走,和娘相聚的时间总是不够,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嗓音一哑,梅氏不可扼制的哽咽了一下,又强自忍下,继续说:
“这两年,你像是变了个人,娘的蝶儿忽然一下变得很厉害,竟解了丰州围城,还进了京都,得了王爷喜爱,我们一家都随着你住进了王府,你还见到了皇上,如今又被封为慧王。蝶儿,你才十四岁就是个王了。娘真的为你骄傲,在心里感谢那位指点你的神仙。可是,娘心里清楚,你不是我原来的蝶儿了。”梅氏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哽咽了几下。
林曦微抬眼,看了看梅氏,手一挥,鹰卫带着无声哭泣的春花和夏木出去了,关上了房门。
听梅氏继续说道:“娘原来的蝶儿,娘是知道的,不过是个乡村里的野娃娃,哪能懂得打仗,光是看人打架就吓得哇哇哭了,可是你就不同了,沉稳的很,再大的阵势,你都不怕,还经常安慰娘,好像娘才是那个被保护的小孩子。是那个神仙,给我的蝶儿换了三魂七魄了。”
林曦脑海里闪现出蝶衣以前说过的话:“我是千年以后的人,你不怕我么?”他的蝶儿,当真如此与众不同。
“你那次厥过去,醒来第一句话就喊娘,妈妈,这是你母亲的称呼么?她和我长得很像么?你到底来自哪里?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母亲到我们家呢?”梅氏絮絮的说着,
“不管怎么样,既用了我蝶儿的身体,那就是我的女儿了,既然是神仙安排你来到我们家,你就得听话,长长久久的和我们在一起,娘守着你,娘等着你,等你忙完自己的事情,跟神仙说一声,再回来,记得回来啊。”
林曦静静的站立,回想着自己与蝶衣生活的片段,她不知礼仪和规矩,不懂得屈膝和下跪,没有奴颜,没有卑下,永远都自信而独立,难道这是她们那个时代的人原本的样子?
梅氏转过头来,看着林曦说道:“我可以为蝶儿换一身衣服么?”她似乎知道,如此重伤之人,不能轻易动她。
林曦说道:“且等候一二,待医者包扎伤口,再换吧。”
梅氏再不言语,握着蝶衣的手,守候着。
屋内静默无言。
夜色渐深,浓云密布。
屋外一众随从和士兵列队站好,守在屋前,不作只言片语。春花和夏木站立不住,倚在廊下。这个黑夜,对她们来说,极其漫长。
……。
……
一阵狗吠的声音,将蝶衣吵醒,她揉了揉额头,睁开眼来,习惯性的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一点,肚子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她撑起身体,准备起床。
“娘!”蝶衣唤了声。
没人应答,她又唤了几声,仍然没人应答。外面有狗叫了几声。蝶衣诧异,徐大哥这里养狗了么?
她伸手扒拉开床帏。
“二毛,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蝶衣的眼前,赫然站着自己现代的父亲,正惊喜的望着自己。
“爸?!”蝶衣惊讶的喊道。
一番审视,确定蝶衣没事以后,蝶衣爸爸问道:“孩子,你睡了很长时间,一直昏睡,爸还以为得了啥重病,医生说你身体各个器官运行良好,身体指标也都正常,你为啥一直睡着,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么?”
我回到现代了,那古代的我呢?难道是已经死了?蝶衣的记忆有些模糊。她怔怔的想着,娘不知急成了什么样子,要是回不去了,娘可怎么办。他呢,那个白衣公子,我再也看不到他了么?
各位看官,不错,蝶衣的灵魂再次被吸入现代以后,记忆力丧失了一部分。
“小蝶,你想什么的?刚醒来,先慢慢活动下身体。”蝶衣爸说道。
“爸,有饭么?有点饿了。”蝶衣缓缓说道。
“有,有,爸去给你盛点粥。”蝶衣爸爸出去忙活了。
看着屋里的摆设,再看以前,放着妈妈睡过的床已经没有了,一阵痛苦袭来,蝶衣忙做几个深呼吸,慢慢地让痛苦回落。
每个孩子对母亲的感情比对爸爸要深很多。有了古代的娘亲,蝶衣感到十分的满足和欣慰,好像心脏上最大的破洞被填满了。如今回到现代了,真是舍不得娘啊。
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了,姐姐早已出嫁。蝶衣不忍心开口。若她说自己想去古代生活,那爸爸会不会难过?
二人吃完饭,坐在院子里,蝶衣爸爸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你妈妈还在,该多好。”言语中难掩痛苦。
蝶衣想想以前爸爸妈妈经常吵架的画面,如果妈妈真的回来,爸,您还觉得好么?我们全家都犯了一个错误,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存在的却不知珍惜。
“跟爸说说,你睡了这么久,自己知道咋回事么?”蝶衣爸爸问道。
正好借此机会,说了吧。蝶衣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去了另一个时空古代,见到了一模一样的母亲,等等。
说起古代的母亲,蝶衣一脸的满足和幸运,她兴奋的说道:“爸,真的和妈三十几岁时一模一样,而且她的女儿也叫楚蝶衣,真好,又遇见妈妈了。”
蝶衣爸爸愣愣的看着蝶衣,一道痛苦闪过眼眸,孩子失去妈妈,应该比他自己更痛苦吧。
“爸,我睡的时候,都是您照顾我的?那我是大小便失禁么?要是这样,那岂不是太给爸添麻烦了。”蝶衣有点尴尬的问道。
“哪有,没有,医生不是说了么,你各项指标正常,只是睡着而已。再说,也轮不到爸伺候你,医院里说你这属于医学上的特例,每天都有医生护士到我们家来观察,轮班的照顾你。他们要把你弄医院去,爸不允许,还是在家里好啊。”蝶衣爸说道。
“噢,那个,爸,以后,万一,我再睡着,您不必担忧,我好着呢。”蝶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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