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住院 上
作者:影子太黑      更新:2019-07-23 23:05      字数:6237

第四章住院(上)

潘蜜拉最近全身酸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看到一篇讲女性疾病的可怕文章,想着应该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桑归雨每次来例假都会腰酸背痛,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问题,就决定和蜜拉一起去,两个人才二十多岁,一般应该不会有什么大毛病,只为了图个安心,可是桑归雨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和领导请过假之后,两人一同来到宿舍附近的镇医院,体检中心的开放时间很短,早上九点到十点半,八点半到门口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附近职业体检或是职业病体检都在这里做。

两个人在门口对面的树荫处等,想到转正之后那可观的收入,真是开心。

桑归雨看着一身正装的潘蜜拉,衷心地说:“希望以后能够分到同一组。”对于她来说,在一个新环境里面能有熟悉的人会让她更快融入,也不那么无措。

“我也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排会下来。到时可要好好吃一顿,是吧,小雨?”潘蜜拉从入职开始就跟着组长,不像桑归雨因为认识高梧修就被调去特助那里帮忙。

以目前的状况看,桑归雨被调到特助那里非常有可能,毕竟她的工作能力不差,而且相熟,潘蜜拉有点羡慕她:“小雨,你肯定是要去特助那里吧?高助理有没有说过?”

“高梧修?没有,我也清楚。”不管去哪里对于她来说没什么差别,她对于工作并不挑剔,只要同事相处得过去就可以。可是如果去特助那里,是不是表示她以后要一直和裴沐航一起工作?

“我好想去特助那里。”潘蜜拉的祈求拉回桑归雨的遐思。

桑归雨不明白她那一脸憧憬是为了哪般,转正以后人事会根据个人的能力和需要调到擅长的岗位去,应该不会被埋没,大公司可不会浪费培养出来的人才。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特助那里呢?听说项目部和市场部的头头都挺好相处的……而且特助那边工作压力挺大的。”桑归雨只是帮了很短一段时间的忙,分给她的工作也仅仅是做一些擅长的文书整理,她那么边缘的人都发现明显的不同,可以想到压力相比于其他部门不是一般大。

“这你就有所不知啦,特助可是公司实际的操作者,工作量当然大,而且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帅吗?”潘蜜拉推推桑归雨,露出一副少有的花痴相。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不淡定,他真的长得不错,加上特助的几位助理也是才貌出众,可以算得上是颜值最高的一个独立部门了。

“有道理,那就保佑你如愿。好了,开门了,我们进去吧。”

体检中心的流程很简单,登记缴费后就各自寻空的房间做各种检查,不需要一个小时,两个人都弄好了。桑归雨的生理期刚过,担心会验出血尿影响检查结果,就告诉做尿检的医生,医生很客气,说没有关系,只要与登记台的医生说一下就可以了,桑归雨这才安心。

又回到登记台,交了导检单,备注特殊情况,医生通知过一个礼拜就可以上网查询检查结果并领取报告单。

对于如此顺利又美好的一天,潘蜜拉提议到公司附近的餐馆吃一顿好的,刚好午市有优惠,两个人选了一家海鲜自助。

每个吃自助的人都计划着如何把钱吃回来,尤其是桑归雨这样节俭的人,所以海鲜是首选,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吃生食,尤其是生鱼片,不过既然花了钱,总要尝试一下,吃一口看看。

潘蜜拉则不同,她要保持好身材,且对吃有自己的偏好,她喜欢海鲜却不是因为海鲜价格贵,只是单纯的喜欢,所以两个人面前的四五个碟子里都是海鲜。

两个女孩笑闹着,举杯庆祝,为美食也为美好的未来。

体检结束后还没到三天,桑归雨就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是因为生理期,需要重新检查一下。

知道没什么大问题,她也很开心,重新做个尿检很快都不需要请半天假。

可是等她到体检中心,招待她的护士却并不急着让她重新去检查,而是把她带到了服务台主任那里。

“你好,请问复查尿检需要到哪里?”桑归雨有点心急,她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先不急,尿检不重要,这次叫你来主要是因为你的胸片有问题。”主任很温和地说。

“胸片?怎么了?”她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你以前有没有得过结核?”

“结核?没有,我从来没有得过这个病,而且怎么可能,完全没有不舒服。”桑归雨不敢相信她的话,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去过医院的人怎么会得这种可怕的病。“是不是搞错了?”

“你的片子有阴影,所以我们怀疑,也可能是肺部感染,需要先到放射科拍ct看看。”

“拍了ct就能看出来是不是了吗?”千万不要吓她,她的胆子向来很小,如果真是如此,小命危在旦夕啊。

“这个不能确定,你还是先到肺科门诊去看看。”

桑归雨火速挂了肺科门诊的号,绕了几个圈才找到科室,这医院的肺科是单独的一座两层高的长楼房,掩映在梧桐香樟等高大乔木和半人高的灌木中,幽静凄清。

值班的医生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细瘦中年汉子,面色蜡黄,颧骨突出,眼窝凹陷,像极了肺痨末期的样子,这让桑归雨的心情更糟糕。

她急忙向男医生说明情况,还没说两个字,就被旁边的护士拦住,从桌角纸盒子里面抽出一个白蓝口罩要她戴上。

这样的行为很科学,却让桑归雨受了不小打击,眼睛也禁不住发热,好像她是可怕病毒让人生畏,明明她是一个正常的人。

医生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简单询问有无特殊症状,然后开了检查的单子,让她一一查验。去交检查费用时才发现这长长的两层楼不只有肺科,还有肝炎科,两科室分别占了两头,中间是专门的挂号和取药处。

这样刻意的布局让她更是心惊,捂紧口罩不敢逗留,匆匆来去。

胸部的ct很快就能看到,只是血液检查需要等到下午才出报告。

桑归雨拍完片抽完血就又回到肺科。

医生还一个坐在那里,看来病人不多,等待的时间过得相当慢,尤其她迫切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没事。

医生接过她的病例卡,查看片子,阴影是很肯定的,就是不知道这阴影是缘于炎症还是结核。

“医生,如果是结核怎么办?能治好吗?”其实她想问她会不会死啊?应该不会那么年轻就挂掉。

“放心,你的问题不大,先抗炎治两周看看,如果消了就没事,如果是结核,吃半年到一年药就好了。”

“我觉得应该是炎症吧?”她仔细回想,记得一个礼拜前她不舒服头晕却没有咳嗽,“我前几天好像发烧了,吃了点药就好了,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我完全没有咳嗽不舒服或是发烧……这样应该不会是结核吧?”桑归雨想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可以证明自己健康。

可是医生听完之后反而犹豫了:“那就很难说了,如果阴影是肺炎引起的,理应有很明显的症状……”

所以他的意思是没有不健康的症状反而不健康?

“怎么办?医生,我真的是吗?”

“这个很难讲,要等抗炎治疗后再看。”

“你刚才也说听诊不像结核,那以你的经验,你觉得哪个比较有可能?”她根本没有心情等两个礼拜,她现在就想知道结果。可是医生太谨慎,不愿意说推测的话,她无奈只好领了两袋消炎药离开。

还没走到医院门口,眼泪已经禁不住直淌,身体好像被狠狠挤压般喘不过气,心口也疼得厉害,还好有口罩和茂盛的头发,稍微能够遮掩。

眼睛红肿情绪崩溃,现在回公司肯定会被问长问短,桑归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她连自己都没法面对还怎么面对同事。

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偶尔抬头看看天,偶尔回身看看人,天空和来时一样蓝,路人行色匆匆。

不知不觉都快四点了,走得脚麻,哭得累了,听到肚子咕咕叫,早上空腹来医院,中午等报告又无心进食,现在才想起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不行,那么消极干什么?还没确定呢,要开心吃饱饭,养好身体……”一边如此安慰自己,一边走进了一家餐馆。

“你最喜欢的肥牛!”

桑归雨吃完满满一大碗洋葱肥牛盖饭,顿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抖了抖背药的包,认命地回去,中途还给组长打电话请假。

这次她没有回宿舍,而是坐公交车回家去了,现在她急需老妈的安慰。

更何况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告诉室友,没确定的事情说出来只会搞得人心惶惶。

桑母知道女儿可能得结核一下子就呆了,家里从来没听说有什么亲友得这毛病,女儿二十几年都是健健康康的,很少打针吃药,这一检查怎么就这么严重,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只是看到孩子情绪低落,便抛开疑惑立即鼓励到:“不要急,不是还没确定吗?你就按时吃药,过两周再去查,肯定没事的……”

如此安慰再三,说着说着语气也有些哽咽,桑归雨虽然害怕有不好的结果,但是不希望老妈担心,反过来劝她不要想太多,年轻人抵抗力好等等,母女两个抱作一团互相打气。

晚上桑母特地做了六个菜,要给女儿补身体,依照以前她回来顶多三个菜或者中午的剩菜打发,看着满桌她喜欢的菜,桑归雨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吃消炎药的这段时间,桑归雨每天都回家住,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对室友有没有危害,先防着总是没错的,真有什么她也良心不安,只是相比于宿舍,每天交通差不多要四个小时。

不过还好检查结果两天后就出来了,没有查到结核菌,属于安全没有传染性的,这样也不会连累到老妈。

为了确保消炎完全,桑归雨吃了三周抗炎药物才去复查拍ct,只是结果很糟糕,完全没有变化。

大概是刚听到这个毛病时哭得太彻底,今天听到结果反而哭不出来。

没有查出病菌,阴影却没有消失,这就很难说了。

连医生也无法直接判断,但是看他的口吻,桑归雨明白一件事,只要这阴影在,即使无法找到引起阴影的原因,即使她可以称得上活力四射,毫无病痛,医生排除了炎症之后就是以结核可能为诊断结论的,它并没有第三种说法。而结核这两个字就已经给她的职业生涯判死刑了,谁管它后面的“可能”是什么意思,谁管她实际上非常健康。

凭什么她要接受这样的审判。什么检查都是没问题的,单凭这样一个片子就证明她是病患,她才不接受。

这样稀里糊涂的结论并不能够让桑归雨下定决心开始抗结核治疗,明明健康的一个人吃那么多药肯定只坏不好。

取了片子和报告单,桑归雨来到堪称最好的治疗肺结核的医院,来了这里才知道,得这个毛病的人很多,年轻人也不少。

专科医生看过之后表示症状过于轻微无法轻易判断。只能依着前一家医院的排除诊断为“可能”。

“什么?过于轻微?我这样的情况算轻微吗?”桑归雨苦笑,这算不算这段时间听过最好的消息了,“那怎么办?”

“先吃一个月结核药,如果阴影消了说明就是了。”

“非得要吃药吗?这药不是说一旦开始吃一定要吃足一个疗程吗?如果不是怎么办?”

“你的不严重,也可以保守治疗。先不管它,等过三个月再拍片,看看有没有变化。”

“那要是变严重了呢?”

“看你自己决定。”

她怎么决定啊,根本不懂,不想吃药又怕延误治疗,怎么办?

“那医生,你建议我最好怎么办呢?”

“可以住院做个气管镜检查,确认一下。”

“住院?那,那……好吧。”总不能真的不管它吧,还是要检查清楚才安心。

“回去等通知,有床位会通知你。”

这里都是全国顶尖的专科医生,都不能判定她的健康,看来此次是凶多吉少了。

桑归雨默默走到医院对面的蛋糕店。

买了一份最喜欢的抹茶味蛋糕卷和一杯果汁,坐在靠窗的位置。

蛋糕的味道明明很好,可是她才吃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用手背胡乱一抹脸接着吃,边吃还边咧着嘴夸赞:“好吃,我最喜欢了。”

来接老爸下班的方正走到蛋糕店橱窗外就看见一个傻女人一个劲猛吃蛋糕,边吃边流泪,还笑得很诡异,说不清缘由,反正肯定比嚎哭难看不只十倍。

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表情,是蛋糕口味太奇葩吗?

反正时间还早,让他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方正走进蛋糕店,敲了敲那个女人的桌子,有礼地问道:“你好,蛋糕不好吃吗?”

桑归雨没想到还会有人搭讪,在她明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时,她严重怀疑这个身高有点过头的大男人是不是眼睛不好。

她在哭,或者更贴切的形容是在又哭又笑地发疯,陌生人不该敬而远之吗?

愣了许久,看到他两个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有些浮肿的脸,感觉到他的耐心与善意,桑归雨这才慢慢收拾好情绪,露出一个笑脸算是招呼:“蛋糕很好吃。”

方正看到她身边有一个黄色大牛皮纸袋,是医院专门用来装片子的袋子,看来是一个失意的病人。又因为这店的对面就是专科医院,方正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也就不问她哭的原因,继续与她讨论蛋糕点心什么的。

“谢谢你陪我聊天。”说说话好像心情好一点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态坐下来与她说话,她都很感激,而且她也能感觉得出来,他虽然刻意避免触及她的伤心事,但总会有意无意地鼓励她想开。

也因为他的善意让她舒缓了不少。

接到通知住院的电话后,桑归雨就向公司请了一周的病假。

组长关切地询问她的身体,语气欲言又止,桑归雨知道她马上要转正了,如果这时候请太多假会让公司有意见,进而可能对以后的工作有影响,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如果真的是这个毛病,公司肯定是待不下去的。

最近她上网查了许多资料,知道这个结核已经不算是绝症了,只要足疗程的治疗大部分都会好的,治愈的人就与普通健康人群一样可以参加各种活动,只是社会上对于这个疾病的认识太少也太狭隘,求职中被歧视是毋庸置疑的。

不管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她都必须坚强挺过去。

背了一包常用的生活用品,桑归雨就到医院报到了,交了押金就自行到住院部去。

这次来医院检查她并没有告诉老妈,如果被老妈知道她肯定会请假来看护她,她不希望老妈忙前忙后还心烦。

上了楼,出了电梯有两条走廊,一个通往护士台,一个未知,第一次来,没多想,直接去问护士,打算怎么安排这个即将入住的新病患。

“你是27床。”

带着青绿色口罩的护士有点圆润,收了她的病历卡,在上面贴了一小块白纸,纸上写着27号,以后她就住在27床了。

病房是四人间加了一床,25~28床,靠右侧门边加了一张床,换作+2床。

病房护士换了床褥,消了毒,就可以安营扎寨了。

来的时候桑归雨在背包里面放了一本书,是贾平凹的《愿人生从容》,还有一支笔和一本席慕容的诗集,诗集后面订了几页空白纸,是她特地准备用来把整个住院检查、医治过程或医嘱记录下来的。

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一定要把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统统记下来,只是不知道一个人的惰性可以有这么强大,不出一天她就懒得记录了。

“27床,要抽血了。”她就叫27床。

头一天,拿了纸笔,仔细把医生或护士的处理给纪录下来,日期,时间都不差分毫,哪想到抽完动脉血,在床上躺了老半天,原本忐忑不安的身心竟然适应了27号床,连帘子上的那一片污渍都可以忽略了。

脏帘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传染病房的脏帘子,对于一个没有传染性的疑似病人来说,这就像是一只可以把她拉向疾病深渊的黑手。可是也只不过六个小时左右,竟然没有疑神疑鬼坐立不安。

住在这里总是要捂着口罩,桑归雨时不时拉拉口罩的带子,怕口罩太松捂得不严实,让病菌钻进鼻腔里。总不能原本没毛病,住了趟医院就被传染了吧,那可真是悲剧。

卫生间二十四小时都是排风的,刷牙洗脸时把门关紧,隔绝其他人之后才取下口罩,发现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觉多么身心舒畅,这个小卫生间对被捂了一天的桑归雨来说算是天堂。

愉悦的时间很短暂,又不能一直躲在里面,只得再带起口罩,晚上睡觉也不脱下,不安啊。尤其隔壁房间传来的咳嗽声,太大太粗,响在寂静的夜里,一声连一声,以至于咳到后来喘了起来,粗喘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可怕,本身都是些可疑或确诊的病人,这样的粗咳就像一滩有毒的液体,随时可能溅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