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舞女上场,孔兰和其他乐师们闪至边上,厅的尽头处,那儿有为她们准备好的椅子,她们坐在那儿为舞女伴奏。
坐在厅的尽头处,不再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孔兰才将一直勾起的嘴角放了下来。
她的所坐之处,刚好可以看见陆岩的侧面。
或是因为若是看她,免不了要转过脸来,他只是坐着,未再看她。
今夜,她有些神志恍惚,仿佛此情此景,只是梦里的一个幻象。
在地下宫殿的那些日子,她曾经以为她再也不会出来了,也曾经以为她和陆岩再无见面的可能,未曾想她竟安然无恙地出了宫殿,并有了一个得以掩护的身份,让她突然拥有了自由之身。
然而这个身份最终能带给她什么样的未来,她便不清楚了。
当她看了一眼厅的右侧时,发现秦渝也在众人之中,他边上是秦池和其他几位皇子。想来是因为六郡主的皇室身份,所以今夜他们也出现在这宰相府里。
在她看着秦渝时,只见秦渝也向她看来,脸上的神情复杂得紧,她连忙低了头,看着怀里的七弦琴弹奏着。
歌舞助兴并未进行太久,只因宰相府老太太已八十高龄,所以舞女又跳了两场后,宴席便宣告结束了。
当孔兰和其他五位乐师随着出府的宾客一起走出大厅时,见前面不远处便是陆岩的背影,他走得并不快,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其他几位乐师在叽叽喳喳谈论着今夜的宴席,孔兰在边上沉默走着。
她觉得陆岩一定知道自己就在他身后走着,因为冯霜儿的声音有点儿大,而她谈论的内容又一下便会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但是,他从未转身。
就在她们走过了一个院落,到了宰相府的第一进院落时,孔兰见一人匆匆穿越了她们,走到了陆岩边上,说:“陆兄,今日你是如何来的?”
孔兰听出是杜程的声音。
刚才,她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想起在漠州时她曾听他聊起常来宰相府找程明武,所以老太太的寿宴他也来参加,她并不意外。
只听陆岩回答杜程道:“步行。”
“也是,御史台到这儿也就这么点路,无需用轿。”杜程说着话题一转,“今日我才算是知道了,因何人人都说那秦辛长得和孔兰一模一样,还真是一模一样。”
听杜程说到自己,孔兰心里一紧,不觉走着的步子慢了半拍。
她听到陆岩在说:“嗯……”
再没有其它言语。
只听杜程又在说:“陆兄今日可有意再小酌片刻?时候尚早……”
陆岩答道:“好……”
说着他们已经出了宰相府的大门。
在他们之后,紧接着孔兰和其他几位乐师也走了出来,门前,停着她们各自的专用轿车。
就在孔兰上轿前,突然她身边的冯霜儿说道:“杜大诗人,你什么时候有了新诗,可别忘记让我们来唱啊。”
孔兰惊讶于她竟然认识杜程,不过只片刻她就想明白其中的缘由了,这冯霜儿在锦瑟坊已经呆了三年了,她认识杜程,原也不足为奇。
杜程此时转过了脸,回冯霜儿道:“我已经有了好几首新诗。”
冯霜儿道:“原来还真有新诗?还好几首?你竟然有新诗不告诉我们,真是过分了。”
杜程尴尬说道:“你们锦瑟坊都是姑娘,我老去那儿,觉得不自在。”他原是怕和她们走太近,让柳青误会。但真正的原因,却是不便说出口的。
冯霜儿道:“既然你去那儿不自在,我们去你宅里,如何?”
“随时欢迎你们过来。”杜程虽然心里苦笑,但也不好拒绝。
冯霜儿转过脸对孔兰笑着说道:“明日我们就去杜大诗人宅里,看看他的新诗,再谱谱曲子,如何?”
孔兰漫不经心回道:“好。”
她并不知道她回答的是什么,因为她根本没有听到冯霜儿和杜程的对话,她正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刚才他们两人聊天时,陆岩曾看了她片刻,而她在那片刻也接住了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与其说是深情,不如说是困惑。
她不知道他是困惑于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还是困惑于自己到底是谁?
也许,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