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狄老二正在山洞口散步,岩石上突然跃下一人,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然而定睛一瞧,登时激动万分,一把抱住来人,笑道:“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此人正是刘宸,他骗走木然之后,沿着狄老二一路留下的暗记,找到了这里。刷刷几声,周围接连冒出人影,个个身手矫健,共有十人。
“借你的兵,都在这了,现在原物奉还。”刘宸诙谐地笑了笑。
“刘将军,你真是一位英武的天才,未损一兵一卒便击退了十余倍的敌人啊。”
“狄二兄有没有打算跟我一起征战天下啊?”
一时众皆大笑,把山洞内的人都惊动了。
妘绮柔当先奔出,瞧见刘宸的刹那,她满脸的忧愁以及满腹的牵挂,统统化成了浓浓的喜悦,整个人登时像吃了蜜一样,甜美之情洋溢于表。
狄老四对刘宸一揖到地,激动地道:“公子大德,请受我一拜。”刘宸见狄老四伤势已无大碍,心中也是高兴,拍拍他肩膀,鼓励了几句。
妘绮柔已换上了女装,虽然是寻常的服饰,却看得刘宸眼前一亮。大家寒暄片刻,狄老二把刘宸拉到一旁,低声道:“说来惭愧,奸细还没有找出来。”
“看来对方是只老鸟啊,咱们便给他来个敲山震虎。”
狄老二喜道:“公子有何良策?”刘宸坏笑一声:“对方虽然是只老鸟,不过跟我这个老猎人玩捉迷藏,他始终是一只鸟,嘿嘿……”说着在狄老二耳边低语了一阵。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狄老二走进山洞,下令起身赶路。
将近午时,大家在林中停了下来,将所剩不多的干粮拿出来充饥。
狄老二走到人群中,似乎心情很沉重,他目中寒光一扫,肃容道:“众位兄弟,现在宣布一个重要消息——我们当中藏了奸细。”一时群相惊愕。
他接着道:“大家原地坐好,在没有查出奸细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四下一片惊呼,众人表情各异,皆感不安,有的甚至指着苍天对奸细破口大骂起来。
刘宸目光巡视,正试图找出可疑之人。
钟铁衣忽地沉声道:“怎么,还不识相点自己站出来吗?非要我亲自动手!”
众人更加惊疑,心中骇然,就在他们彷徨四顾之时,刘宸突然指着一名紧张得有些发抖的人大喝道:“我看就是你了,给我站出来!”
那人颤声道:“不……不是我。”刘宸道:“那你为何如此害怕?”
“我……这人胆小。”
“还敢狡辩!你当大家都眼瞎耳聋吗?几日前你去过什么地方,自己清楚。”刘宸十分震怒,一把抓起对方,重重摔了出去。
“大统领饶命啊!几日前我确实受不住诱惑,偷偷跑去乐馆消遣过,但仅限于喝酒听曲,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明月宫的事啊。”那人朝钟铁衣连连叩头。
“你私自外出,就已严重违反了大统领的禁令,陷众兄弟于危险之中,还敢说对得起明月宫?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我现在就宰了你!”刘宸说着便要挥掌。
“且慢。”钟铁衣似乎心有不忍,叹道,“待我仔细盘问一下再杀他不迟。”
刘宸略一错愕,岂料那人趁机跃起,往远处逃去。就在大家惊呼出声之时,但见紫光漫动,却是妘绮柔长鞭一卷,将那人脚踝缠住。
那人登时摔了个狗吃屎,满脸污泥的从地上爬起,慌不择路地往人多的那边逃去。由于事发突然,众人大都惊慌而不知所措,但却有一名大汉,陡然横里闪出,硬生生截住了那人去路,几个照面便将之击倒在地,招式凌厉而狠辣。
大汉得手之后,一刀往下劈去:“你这叛徒,还想逃么!”
当的一声,刘宸射出一枚石子,将大汉手中长刀击落。但见人影闪动,寒光如霜,不等那大汉反应过来,狄老二快剑出鞘,接连拍在他几处要穴上。
大汉穴道被制,苦着脸望向钟铁衣道:“大统领,这是为何?”钟铁衣痛苦地摇了摇头,默然转过身去。刘宸走了过来,沉声道:“奸细就是你!”
大汉道:“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好心帮忙捉拿奸细,怎么自己倒成了奸细?”
刘宸道:“实话告诉你罢,刚才那一出戏,是我预先安排好的,目的就是要将你这个真奸细给引出来。”他笑了笑,扶起地上那人,道:“辛苦你了。”
那人拍拍身上的泥土,笑道:“刘爷果然妙计,哈哈。”
“大杵,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众兄弟?”木影骏怒容满面,指着大汉道,“刚才就你表现异常且杀人灭口心切,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何落井下石?说!”
大汉突然发出一阵大笑,神情却十分痛苦,转瞬间,放声大哭:“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想到伤心处,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妘绮柔悠悠一叹,走过来道:“大杵,你身为夜光卫队的精英,却要勾结外人与我族为敌?我妘家族人自幼将你收养,哪点对不住你?你究竟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大汉悲呼一声:“宫主,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妘家。请帮我把穴道解开,我自会告诉你实情。”她见周围高手众多,料想他绝难逃了去,便依言解开他穴道。
但令人诧异的是,大汉刚获得自由便猛然往外撞出,顺手拾起先前落地的长刀,不顾一切地往背向这边的钟铁衣扑去。
刘宸惊叫一声:“不要!”他话未落音,弓弦声已经响起,林中飞出三只羽箭。
大汉一头栽了下去,他瞧着自己胸口上的箭簇,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众人都十分不解,钟铁衣更是一脸茫然。刘宸叹道:“他是一心求死!”
妘绮柔奔了过去,扶起大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若肯说出幕后指使之人,与大家齐心协力除此大患,或许可以得到大家的原谅。”大汉摇头道:“没……用的,你们斗……不过那人。宫主,带领大家离……开明月宫,避往幽……”
刘宸一探大汉的鼻息,发现对方已断气了。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凉意,就在刚才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双恶毒的眼睛远远瞪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道:“大家赶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狄老二瞧了死去的大汉一眼,道:“这人怎么办?”
刘宸道:“他情愿死在我们手里,也不愿苟活,这道理很简单,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同伴受制于幕后指使他的人。说到底,他只是个可怜的人。”
“你这推测倒也合情合理,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战死。”
“不错,若是他战死了,就算不上背叛,顶多得一个任务失败的罪名。”
“既然他已经死了,便一了百了,罪不加于他人,这是黑道上的规矩。”
“狄二兄果然是明白人。咱便成全他罢,敌人会寻到这里的,留他在这便可。”
钟铁衣见妘绮柔依然愁眉不展的呆在原地,遂走过去安慰道:“宫主切莫伤心过度,事已至此,如之奈何!要想解开眼前的谜团,咱得设法回到明月宫才行。”
狄老二也道:“是啊,宫主。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打一开始,我们就落入了他人的算计之中,这幕后指使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咱得从长计议。”
“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日在溪谷边上袭击我们的杀手,与幕后指使之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很有可能,他便是这个杀手组织的首领。”刘宸将妘绮柔缓缓扶起。
钟铁衣点头道:“是啊,这种‘补刀’的事情,做得越隐秘越好,对方绝对不会傻得去雇一批素无交情的人去做。再说了,若不是老顾主,也要不到那么多人。”
狄老二担忧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发现,大杵似乎对指使他的人非常忌惮,至死都不敢说出对方的来历,这……令我都有些脊骨发凉啊。”
刘宸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你是不是也在琢磨,大杵在临死前对宫主所说的话?他提到的那个‘幽’,是个什么地方?”
狄老二瞧了妘绮柔一眼,道:“他应该是想说‘幽暗森林’,那里便是我们领主居住的地方。当年,我们初到雾灵山时,曾受过妘家的恩惠……”
刘宸惊道:“他临死前叫宫主避往幽暗森林,难道明月宫将有变故?”
众人闻言,无不惊出一身冷汗。妘绮柔摆手道:“这不可能,明月宫没有外人,会有什么变故?或许是他临死的时候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罢了。”
钟铁衣也道:“昭凌公子有所不知啊,明月宫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妘家本族的人,一种是自幼被妘家收养的孤儿,不管是哪种人,都长期居于谷内,守护着那片水土,外人别说混入我们当中,便是踏入谷中也是万难。”
刘宸喝一声倒彩,哂道:“既然左思右想也理不出个头绪,咱就不去费这心思了,日后多留个心眼便是,与其日夜怕鬼,不如倒头大睡。”
“哈哈……”狄老二抚掌大笑,环顾道,“昭凌公子所言甚是。弟兄们,难不成敌人还没出现,咱就被吓个半死?大家有这么窝囊吗?”
众人大多讪笑而骂,皆有一种释然之感,之前的担忧和恐惧瞬间就没了。
刘宸又怪声怪气地道:“既知黄雀在后,咱还能让它啄了螳螂屁股不成?”
一时众皆掩口失声,狄老二喟然道:“公子的话总是那么诙谐有趣,令人心悦诚服,在下膜拜不已。现在奸细已除,大家可以继续北行,往洛阳方向走了罢?”
刘宸见大家的士气已经上来了,只要再稍作激励,便可重拾他们的斗志,当下心中有数而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道:“火莲教的人已尽往西边追去了,剩下的敌人,便是那些神秘的杀手。而据我估计,大杵很可能在被揭穿之前,就把消息送出去了。”
“啊……这不大可能罢?没人擅自离开过那个山洞,谁能把消息送出去?”
“若是大杵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敌人也不会留他活口,叫个人易容成他的样子混进来就行了。不过……我就是要让大杵把这消息泄露出去。”
“你根本就没打算从洛阳走?”
“不错,打一开始,我定下的策略就是‘佯西虚北,东出穰县’八个字。”
“嘿,我就说嘛,像你这种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引出奸细而拿大家逃命的路线做赌注,原来放出去的消息是假的,害我白白担心了两天。”
“假归假,不过由不得敌人不信,这不连你也信了。”
狄老二听得直翻白眼,表情古怪,瞧得众人不禁莞尔。
妘绮柔举起一双粉拳就要敲往刘宸后脑,笑骂道:“你这坏蛋花壳蛋,说假话的本事太大了,竟连我们都一齐瞒在鼓里。”
她一时童心大起,追了几圈,神情浪漫而动作亲密,只把众人瞧得口呆目瞪。
刘宸一个劲地作揖求饶,边逃边道:“宫主拳下留情啊……这是我最后一步险棋——为了让大家把戏演真——不让奸细有一丝的察觉——才出此——哎哟……”
他只顾“抱头鼠窜”,屁股却没保住,一不留神已被踢中了一下。
“嗬,我的拳头放过你了,可是我的脚不同意。”她狡黠地笑了笑,正得意时,却察觉到了周围各人的异样表情,遂停下脚步,红着脸躲到了一旁。
狄老二朝刘宸会心一笑:“可怜的大军师,你原本就没指望我把奸细查出来?”
刘宸拍拍身上灰尘,大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没好气地道:“让你放手去查,只是为了证实一下我的判断,看看奸细是否隐藏得够深。”
“让我在你回来的头一天,才把假消息放出去,正是要将敌人不早不晚地骗往洛阳,如此一来我们便可稳钻空子。妙哉!妙哉!公子当真算无遗策。”
“狡兔三窟,方能高枕无忧啊。”
“哈哈……遇到公子这样的人杰,实乃明月宫之福。”
“惭愧,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我始终没有弄明白大杵是如何与外界联络的,他可以在我刚离开大家的时候就把消息送出去,而你们躲藏的山洞将不是秘密。”
众人无不骇然,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刘宸忽地笑道:“不过——这样的事总算没有发生。我也是赌了一把,因为留在山洞里休养的伤病之人,对方未必看得上。”
“难怪你让头领们都躲起来,原来这才是重点,查奸细纯粹是个消遣。”
“哈哈,若不故弄玄虚,哪能把敌人唬住!”
“事实上,你这一注押对了,敌人没有完全摸清我们动向之前,迟迟未动。”
“唉,我们不但要面对两股强敌,还要照顾很多伤员,除此再无他法。”
“你看我们现在有几成胜算?”
“目前来看——只是五五之数,不过我相信越往后面胜算会越大。”
“此话怎讲?”
“依我估计,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已经把袭击我们的重点放在洛阳了,不过——如果他们长时间联系不上大杵,自然会生出怀疑,个中会有一些变数。”
众人一阵点头,静待着下文。
“敌人知道我们要尽快送姑娘回去养伤,若是心细的话,可能会猜到我们有东出南阳一带的可能性。既如此,敌人便不会把人手全部调往洛阳,却在这一带沿山的要径,布下一些罗网。总而言之,任何一种意料外的情况,都可能影响我们的胜算。”
妘绮柔听得眉头紧锁,茫然道:“听你这么一说,前路似乎依然很艰难啊,五五之数恐怕都是你安慰大家的话罢?唉……”
刘宸摇头一笑,自信满满地道:“五成把握还是有的。宫主不要忘了,我们也有一点优势,那就是主动权在我们手里,路这么多,我们要往哪里走,敌人只能靠猜。”
钟铁衣接口道:“公子所言甚是!如今奸细已除,我们大可兵行诡道。”
狄老二环顾四周,指着刘宸道:“说起诡诈之术,当今世上这位爷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弟兄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哩?咱们尽管脱了裤子打响屁——落得个自在。”
一时众皆大笑,抚掌叫好。
妘绮柔亦觉心中一宽:“只要我们渡过黄河,接应我们的人便也该到了。”
刘宸向狄老二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当下振臂一呼,朝众人道:“明月宫的勇士们,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是黄巾力士,个个都是斩妖能手,对不对?”
“对!”“没错!”“刘爷果然不所不知,哈哈……”
“如今,我们不但要跟敌人斗心智,还要跟敌人抢时间,但我相信,只要将天时地利运用得当,准能把沾沾自喜的敌人呛个半死,不知道大家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笑话,信心一直都有,区区几个贱婢养出来的杀手,还能把爷爷们怎样!”“刘爷尽管用计,我等配合到底。”“那些个苍头庐儿若敢出现,看咱怎么弄死他们!”
刘宸大喜,一跃而起,喝道:“力士们,跟我走,该出手时就出手!”
一时众皆追随,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