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虎狼之兵
作者:水木熊      更新:2019-07-24 07:54      字数:8695

刚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迎面便飞来一片寒星,宫传武暗叫糟糕,原来大门口早已埋伏了几名“蝙蝠人”,一见目标出来,便发射暗器。

他自认无法挡住这么密集而又迅猛的暗器,正自焦虑间,身后传来一声低唱。

刘縯虽在他身后,却是眼观四方,他早防备着吕津的“蝙蝠人”,那寒星一现,他便斜踩一步,枪锋折转,一团青芒往大门口卷去。

宫传武何等样人?他立刻移形换位,将双锤掣回,刚好占住了刘縯原来的位置。

空中雷光隐现,轰然长鸣,一股气浪直把正对大门口的两名“蝙蝠人”冲出数丈,刘縯凌空掠去,长枪洞穿一人,复又转身一脚,将另一人踢了回去,正好被跟上来的宫传武一锤打中胸口,连铁甲都凹陷了下去,眼看活不成了。

二人刚出大门,上空飞出几道黑影,抬头望去,便似一只只巨大的蝙蝠正扑食而下,情状十分可怖,胆量稍差的人,多半能被吓晕过去。

刘縯早已见怪不怪了,他数了一下对方人数,加在一起正好十二人,算上被杀掉的六人,吕津放在这里的“蝙蝠人”竟有二十人之多。

如此奇特而又杀伤力巨大的战甲,一件便是珍品,二十件也太阔绰了些。

这绝对是吕津的血本了,如此看来,每损一个“蝙蝠人”,都会令他心中刺痛一下。

不过这些“蝙蝠人”身穿铁甲,刀剑难伤,一般人根本对付不了,还有他们身上那一双怪翼,飞动起来,任谁都难以追上,想要歼灭他们,谈何容易。

刘縯本想翻出石墙,与外边的兄弟会合,先喘上一口气再说,但转念一想,这送上门来的“蝙蝠人”,能灭一个是一个,这可是重创吕津的好机会啊。

他瞥眼往宫传武瞧去,见对方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便索性打定了主意。

只一念之间,他二人已被十二名“蝙蝠人”围住,此刻想要走也没那么容易了。但见敌人在肋下一摸,手中已多了一个铁器,正是之前在巷中见过的那鬼玩意。

当时对方只有七八人施放,此刻被十二人围住,怕是更难对付了。

刘縯当机立断,大喝道:“兄弟齐心。”当下人随枪走,身浮半空。

宫传武一个翻滚,正好到了刘縯身下,后者的脚尖在前者肩膀上一点,舞着长枪往两名敌人掠去,飞来的铁器撞上他的枪影之后,四下激射开来。

有了刘縯的掩护,宫传武的头顶上方已无忧患,他只管锤打脚踢,专攻下路,二人早有默契,能进退同步,堪堪把十二只铁器都挡在身外。

十二只铁器在空中嗡嗡直响,来回飞转,即使被长枪和铁锤击中也不会落地,这倒也奇了怪了,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玄机。

刘縯好奇心起,便故意放脱一只,等那鬼玩意飞到近前,他这才瞧清,原来上头有一根极细的丝线系着,也不知是用何物制成。

这可是个危险的做法,那丝线随着铁器的飞转,倏地往他头脸绕来,就在他低头避让之时,夜风吹起一缕鬓发,碰上那丝线之后,当即断了下来。

如此细小的丝线,竟这般犀利,当真骇人听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百炼天蚕丝?这吕津的家底也忒雄厚了些。

宫传武瞧得真切,他一双牛眼瞪得老大,心道这玩意不但制作巧妙,且锋利程度胜过一般的刀剑,看来不动粗是不行了。

铁器终于散去,飞往各敌手中,有了之前在巷中的经验,刘縯清楚对方的底细,早将时间算准,就在铁器刚要回飞的时候,他倏地跟了过去。

这一去之势当真有如风驰电掣,眨眼间就到了一敌跟前,对方着实吓了一跳,未及将那铁器拿稳,一道青芒已厉啸而至。

就在刘縯准备蓄力迸发的时候,对方双翼震起,转身往后抛飞,刘縯心中暗笑,原来这铁蝙蝠并不能任意飞翔,只能在往前纵跃之时借双翼助力。

这种旁门邪器,总归难登大雅之堂,一旦遇到真正的高手,就显得相形见绌,更何况蝙蝠本就适合在高处伏击,一旦落于平地,那就优势尽失了。

“蝙蝠人”若在高处暗施偷袭或许能收奇效,但在空旷之地与强敌围斗,绝不是明智之举,可能在这之前,他们从未遇到对手,因此目空一切,有恃无恐。

殊不知与刘縯这种高手交战,任何疏忽与不智,都是致命的因素,就在那人自以为脱离了刘縯的威胁之时,腹下透心一凉,他一脸诧异地低头瞧去,见到了一截露出铁甲的枪头,由于刺入的速度太快,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原来就在对方转身而去的刹那,刘縯枪架后背,锋头斜指,脚后跟在枪把上一撞,那枪便如流星般飙出,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枪上并未贯注太多真气,但足以穿甲。

刘縯如影而至,他刚握上枪把,岂料对方转过头来,黑黝黝的大口之内依稀藏着什么玄机,直觉告诉他,这绝没有什么好事,当下手往上抬。

噗的一声,蝙蝠口中射出一团寒星,正是那种利牙般的暗器,贴着刘縯头顶飞过。他心中捏了把汗,这铁甲果真歹毒,若刚才稍有大意,恐怕此时已凶多吉少,由此可见,设计这铁甲的人,绝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

刘縯长枪一拨,将对方凌空往后摔去,正好撞上了追来的十一只铁器,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空中甲片飞落,那人浑身皮开肉绽,已无人形。

趁着这一混乱,宫传武一跃而起,双锤猛地一合,已将一只铁器夹住,他就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哩,当下两臂一甩,扯得一敌往前栽倒下去。

铁器受他这一下子,竟不变形,倒反将铁锤刺入半寸,见此情形,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之法,当下双锤上抛,往敌人中间砸去。

他向来锤不离手,这次是破天荒的例外了。

敌人只顾着避让空中的超级暗器,一时没注意上头还夹着一个铁器。而铁器下方正拖着它的主人,二者之间被一条丝线连着,肉眼难辨。

这会有什么后果?随着铁锤落下,空中正在飞转的其中三只铁器登时被缠了下来,再也不受控制,四下乱撞之时,登时伤了两名“蝙蝠人”。

敌人大惊之下忙收回铁器,往后避开数丈,但缠在一起的铁器一时哪解得开?

刘縯大笑一声,提枪掠至:“兄弟,真有你的。”

宫传武趁机捡回自己的双锤,咧嘴笑道:“看来还得跟他们玩粗的才行。”

刘縯失声大笑,凌空抖起一团枪花,往慌乱的“蝙蝠人”扑去,心道:“这下可别怪本寨主要痛下杀手了。”

但就在这时,身前两名“蝙蝠人”忽地一个后翻,四翼斜往下扫,当空便即飞出十余根筷子粗细的三棱刺,刘縯心中一凛,枪头飞转拨打,一刺擦肩而过,当真惊险至极。

这铁蝙蝠还真不好对付,得从长计议才行。

刘縯长枪一挺,虎目生威,吓得刚才那两人往后急退,但一旁另有两人闪出,黑黝黝的大口往这边努来,这次轮到刘縯吓了一跳,他本想唬退对方以便脱身,不料前面两人刚走,这又来了两人,且一上来就玩狠的。

没想到这些冰冷的“蝙蝠人”,相互之间还有共济之情,这倒令他有些意外。

“快走啊。”他大叫一声,拖枪疾退。

宫传武听得刘縯示警,当下就地一滚,躲开数丈,往后者靠去,回头望时,那暗器打出的满地细孔令他犹有余悸。

蝙蝠人却并不追击,看来他们口中的暗器只能发射一次,即便如此,对方怪翼上的三棱刺却也是个麻烦,二人力战已久,强攻下去必定讨不了好。

正犹豫间,一大群敌人已从寨楼内冲出,二人再不多想,迅速越墙而走。

众敌刚追上石墙,却被一阵箭矢射了回去,四下喊声一片,吓得敌人再也不敢出来,原来青龙寨的四部兵将恰在此时赶到,正好将刘縯和宫传武迎入军中。

二人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当下就地调息。

石墙上空忽有黑影闪动,却是几名蝙蝠人仗着铁甲之利,强冲了出来,刚到此地的青龙寨众人不知敌情,转眼就被对方飞转而至的铁器杀了几人。

一声怒骂传来,当空掠起一人,正是冷浚,他挥剑往“蝙蝠人”斩去,数响过后,空中只落下片片火星,他的长剑根本破不了对方的铁甲。

“小心那鬼玩意后面的丝线。”宫传武瞧得眉头大皱。

话一落音,冷浚的左臂已被割破一道口子,若不是宫传武提醒及时,一旦被那丝线缠个结实,一条膀子就要废掉。

在场之人,只有强如刘縯者方可气贯长枪穿甲杀敌,宫传武神力惊人,以铁锤重击铁甲也可毙敌,他二人听得这边动静,便即冲了过来,但“蝙蝠人”早清楚他二人的底细,老远就避了开来,只挑其他人下手。

刘縯追到冷浚身后,沉声道:“这铁蝙蝠刀剑难伤,不如来一阵风风风。”

冷浚一点就通,转身便走。

对青龙寨而言,这个“风”字有着特别的意义,他既是一个斗志昂扬的口号,也代表了一种勇往直前的精神,还是一道发射弓弩的军令。

军令中,一个风字,代表擎张弩上阵,其射程八十步;两个风字,蹶张弩上阵,其射程二百步;三个风字,踏弩上阵,其射程三百步。踏弩威力巨大,需双脚踏弓,用腰力开弦,配合特制的箭矢,可穿透铁甲,成为破甲弩。

刘縯计谋既定,当下掠过石墙,复又杀入敌群,长枪挑开众多兵器,直取那几名或伤或残的“蝙蝠人”,正在石墙外游斗的“蝙蝠人”见状大惊,立刻回击刘縯。

这正是刘縯所期盼的,他就是要将“蝙蝠人”引到一起。

宫传武瞧出了便宜,提着双锤也加入战斗,他身法不如刘縯轻快,只管见人就打。

二人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给己方的弩手争取时间,并创造最佳射击机会。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硬仗,必须做到攻敌不备,进退有方,否则就会弄巧成拙,身陷敌围。

青龙寨众人远远观去,但见两道人影在敌群中来去如风,勇不可当,大有一种任你千军万马,我自泰然应对的强大信心,豪迈之气,尽展无遗。

“风——风——风——”……

呐喊声已响彻夜空,令敌人闻之丧胆。

“蝙蝠人”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连暗器也不敢发射,因为周围大多是自己的同伴,他们的心中实在憋屈到了极点。

对面屋顶上突然出现了十来架大弩,石墙内的敌人正灰头土脸,此刻还全然不知,刘縯瞧在眼中喜在心上,高歌道:“大风起兮云飞扬。”长枪一舞,冲天而起。

这是青龙寨发起攻击的暗号,弩手们听得他这一声高歌,立即全神贯注。

“蝙蝠人”抬头一望,心道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刚要准备发射暗器,耳中厉啸传来,空中寒光划过,一种死亡的气息登时漫布全身。

他们是专玩偷袭的行家,是远程对敌的老手,心中十分清楚那是什么声音,此刻唯一的打算就是赶紧开溜,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身子已然僵直,四肢不听使唤了。

锐利的精铁箭矢倏地穿入铁甲,巨大的撞击之力带得中箭之人往前跌去,另有几箭误中副车,其中一只在穿透了两人之后,依然入墙数寸,嗡嗡震响。

这是青龙寨的特制弩箭,名曰“长虹”,其状若尖矛,身粗如指,重量和长度远超一般弩箭,破甲力和杀伤力都是一流,只有踏弩才能发射。

只这一下,“蝙蝠人”已折损过半,宫传武瞧准时机猛冲过去,双锤上下翻腾,左右盘旋,刘縯则长枪猛劈,扫掠如风,二人几乎主宰了场面。

众敌心胆皆寒,纷纷往寨楼里撤去,二人衔尾追杀一阵,这才纵身而去,他们早已算准了时间,心中估摸着己方的第二波箭矢差不多也该来了。

果不其然,二人才出石墙,“长虹”又至,全部射在聚满敌人的大门口附近,这一下可是一箭数命,四下鲜血飞溅,惨不忍睹。

刘縯一声长笑,朗声道:“弟兄们,吕津在跟我们玩龟缩大法哩,这门神功咱青龙寨可学不来,大家就在附近活动活动,把气氛搞得热烈一些,别不给人家面子啊。”

四下欢呼一片,口哨连连。

宫传武忽道:“哥哥,咱们已尽占上风,为何不杀他个片甲不留?”

刘縯道:“你刚才也进了寨楼,里边全是机关暗道,实在凶险得很,若是大队人马冲杀进去肯定损失很大。再说了,咱还要和吕津谈事,不能赶尽杀绝。”

宫传武哈哈一笑,再不说话。

马蹄声传来,却是卫星和他的突骑到了,同来的还有宗政鸿、戚景南二人,大家顺利会兵于此,看来大局已定。

当空又跃来一人,正是冷浚,他朝刘縯笑道:“刚才来去匆忙,未及禀告寨主哥哥,你的话我已传到,对方很给面子,绝无插手这里的意思。”

刘縯道:“很好,五部校尉都到齐了,现在我宣布一件事情。”

卫星喜滋滋地道:“皞天部顺利完成任务而未损一兵,哥哥有什么奖赏?”

刘縯哂道:“好样的,奖赏就是,你带五十人马随我去岸边坐船,咱们顺水而下,一同去观赏观赏伊阙口的绮丽风光。”

卫星有些懵懂,一时不明就里。

刘縯哈哈一笑:“事不宜迟,一会再跟你解释。众将听令,从现在开始,此处的战事由宫传武全权负责,各部校尉配合行动,拂晓前必须撤走。”言罢纵身而去。

卫星吐了吐舌头,急忙点齐人马,调皮地吹一声口哨,往岸边去了。

伊水淙淙,闪闪发亮,淡淡的灯光下,几道焦躁不安的身影,正在岸上东张西望。

那边的喊杀声,早已震动四野,这些值守津渡的人,已惶然不知所措。

黑夜中忽地奔来十余人,个个模样狼狈,并不时地回头观望,瞧那情形,身后似乎有猛虎群狼一般。值守津渡的这些人本就心里七上八下的,此刻更是吓得六神无主。

“大家小心戒备。”终于有一人清醒过来,率先拔出兵刃。

“好像是自己人。”另一人嘀咕着道。

“先示警再说。”

一人便即取下背上的长弓,抽出一只响箭射往空中,随着一声长鸣,最近的一艘大船上抢出一人,朝下边发出一声喝问:“什么情况?”

下令示警的那人刚要答话,往津渡奔来的十余人当中,已有一人高举着块令牌,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是自己人。快开船,青……龙寨的人马,杀……过来了。”

“有多少敌人?村寨里的弟兄们竟然顶不住吗?”

“你瞧瞧那火光,如果弟兄们顶得住,哪会是这种情形?村寨里全是对方的人马,怕是有成千上万,就连吕爷的丹泉楼,都被毁得不成样子了。”

“哎哟……你说咱吕爷怎会惹上这种硬茬?”

“别他娘的废话了,大家快上船,到洛阳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大船上的人已将岸上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当下吆喝起来:“开船啦……”

这个津渡属吕津专用,附近所泊的十来艘船都是他一家所有,看船上那“吕”字旗号就知道了,其中三艘是长十余丈的大船,在岸边整齐排开,剩下的大小不一,但都在七八丈以上,零散的泊在大船的外侧,前后有沉在水底的碇石,以固定船身。

津渡两头的水寨里各奔出二三十名武士,皆身着花衣,他们瞧出异样,却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正要过来询问,但没走出多远,便遇上了青龙寨的人,双方一阵厮杀。

这是青龙寨赤天部的游击先锋,虽只有二十人,但个个轻功了得,擅长避重就轻地游击战术,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侦察敌情,并伺机拖住敌人。

河面上风大,临船上的人根本听不见这边的对话,甚至连大船上那一阵开船的吆喝声都听不清楚,但另外两艘大船上的人,往岸边的视线不会受阻,此刻见了岸上的打斗,哪还不明白已出了大事?三艘大船的灯桅上先后挂起三只并排的大红灯笼,这是他们以灯示警的讯号,意为有强敌来袭,须紧急启航。

外围的各船这才知道有麻烦了,纷纷挂出同样的灯笼示警,并急忙命人将碇石拉起,但那碇石重数百斤,需两三名壮汉同时用力才提升得动,一时哪能拉得上来?

三艘大船并没有抛下碇石,而是靠几根粗绳系在岸上,当下收起绳索便走,但调转船头之后却发现前路被自家的船挡住了,慌乱中各船撞到了一起,大家急得相互怒骂起来。

岸上呐喊声起,青龙寨的增援又至,却是成天部的轻装劲兵到了,同来的还有十来名弓箭手,大家一眼就看上了那三艘大船,他们早已得到命令,因此心中有数,当下燃起火箭,往河面上抛射而去,目标专挑远处的小船。

青龙寨中无弱兵,这次出来的人又都是寨中的精锐,别小看这十来名弓箭手,他们一弹指的功夫便可射出三四箭,很快就令数船着火。

吕津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人敢动他的老巢,更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对他的津渡下手,他并不知道卜铁已与青龙寨结盟,否则也该多个心眼,让值守津渡的武士日夜待在船上才对,断然不会准许他们依然如往常一样去岸边的水寨里宿歇。

青龙寨的攻势实在太迅猛了,津渡这边的人见到村寨里的火光之时,双方的战斗已接近尾声,他们都是跟着吕津摸爬滚打出来的亡命之徒,随着吕津势大,早已养成了倨傲自大的习性,大多数人到得此时都无法相信己方会落败,依然心存侥幸。

现如今,各船之上基本就剩些船夫棹手,即使有两三名巡哨之士,也无济于事,面对青龙寨的突袭,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水寨里冲出来的几十名武士,无疑都是吕津手底下的心腹死士,他们在岸上与青龙寨各人捉对厮杀,竟不落于下风,却也无法脱身。

一道人影倏地从天而降,枪锋所到之处,有电闪雷鸣之声,转眼挑翻几人,众武士如避瘟神,纷纷退后,让出一块地方,将来人围住。

青龙寨中能有如此枪法者除了刘縯还能有谁?他大笑一声,手中长枪如龙翻滚,杀往敌群之中,强大的气势瞬间将对方的信心击垮,战况成一面倒的局势。

再过片刻,卫星率五十突骑杀至,青龙寨各人让出一条道来,将人马放过,本就斗志全无的敌人见此情形,心中登时凉到了冰点,强打起的精神彻底崩溃。

众骑士马不停蹄,如一阵旋风般在敌群中迂回绞杀,如入无人之境。

有敌人慌不择路跳入水中,但入水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始终未能浮出水面,刘縯笑而不语,他知道谢家儿郎已经到了,敌人往水里钻,只会死得更快。

水面忽地冒出一张狡黠的面孔,被刘縯一眼瞧见,他立刻功凝双目,射出一道精光,水中那人登时生出感应,往这边瞧来。

刘縯伸出左手,在空中画了三个依次腾升的圈圈,这是青龙寨的进攻手势,在不便说话的时候代替那句“大风起兮云飞扬”。

水中那人正是谢飞鱼,他接到信号之后,迅即潜水而去。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各船之间的水面剧烈地涌动起来,船上各人瞧着那情形,心中第一想法就是遇上了水怪,且数目众多,大家一下子全僵住了。

随着哗啦一响,一道黑影贴着船板从水面钻了出来,不是谢飞鱼是谁?他口衔一把环首刀,身穿一件连体衣,只露出头脸,双臂上各插了一把分水刺。

他所穿的这一身,便是谢家人用鲛革缝制的水靠,经过一种秘制药水的浸泡,不但防水且能保暖,穿在身上柔韧而舒适,在水里游动起来似鱼儿一样灵活。

随着双臂一合一分,两把分水刺已到了他双掌之中,并飞快地转着圈,就在身体将要下落的刹那,他双刺往船板上接连扎出,扶摇攀升,轻松上得船去。

两名巡哨的武夫正要冲向前来,被谢飞鱼双刺甩出杀了一人,另一人撒腿就跑,未及逃入舱内,又被斩于刀下,几名船夫模样的人见状已吓得跪地求饶。

谢飞鱼不愿妄造杀孽,当下聚起功力,朝河面上道:“手无兵器者可免一死。”他这话是对各船上的敌人说的,水下的同伴也能听见。

混乱中的敌人听得喊声,这才注意到己方一船的主桅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名不速之客,燃烧的帆布照亮着夜空。但见对方左手攀索,右手持刀,双脚龙蟠于柱,其状如飞鸟,体似虎蛟,浑身泛着黑黝黝的光泽。

此人一瞧便知非是平庸之辈,对方既有此等身手,又有如此样貌,定然不好对付,众敌心中一时七上八下,不过还有些犹豫,毕竟对方只区区一人而已。

一阵口哨声传来,这是谢飞鱼发出的攻击讯号。

水面浪花溅起,冒出数十人来,大家挥臂一甩,成排的铁钩准确无误地挂上了敌船,手上稍一用力,足下巧劲踩水,个个飞腾而起,上得船去。

如此场面,可谓壮观,但在敌人看来,简直比见到了鬼怪还要可怕。

上来的不是鬼怪,却比鬼怪还要厉害,瞬间斩杀数人。众敌再不敢在船上待下去,随着一人带头,纷纷跳入水中,往对岸游去,可大多数人未到河心,便身体发颤,沉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再也没有浮起,对他们来说,今夜的遭遇真是个无尽的噩梦。

水面上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谢家儿郎已将三艘大船完全操控起来,泊到了岸边,除去跳水而走的敌人,还有一些听话的船夫,老实地趴在船上,谢飞鱼按照先前的承诺,并没有痛下杀手,此时将他们绑好,命人押下船去。

刘縯与卫星立于岸上,左右两面青龙寨的“刘”字大旗正迎风招展,猎猎有声,身后突骑阵列整齐,静若木石,与刚才的动若飙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飞鱼从大船上飘身而下,落于一旁,笑道:“小子见过寨主,突骑校尉。”

卫星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刘縯抱拳道:“谢家众兄弟辛苦了。”

谢飞鱼抱拳还礼,问道:“寨主,这些船夫怎么办?”

刘縯道:“带到那头的水寨中关起来就是了。”

谢飞鱼应诺一声,脱口赞道:“啧啧……寨主这兵马,当真彪悍、威猛,吕津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与青龙寨为敌,真是自讨苦吃。”

刘縯一声长笑,道:“谢家儿郎的风采,那才了得,刚才一声呐喊而屈人之兵,锋芒稍露便吓破敌胆,难怪江湖中人都说‘洞庭韶连九,水中谢为王’。”

“大哥过奖了,若让天音教听见,怕是又要惹起一场纷争。”水面上猛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一人踏浪飘来,正是谢九渡。

刘縯大笑道:“兄弟好轻功,半年不见,你这‘飞鸿飘翼’又有精进。”

谢九渡落于岸上,与刘縯抱个结实,二人寒暄几句,前者望着下游的河面道:“可惜还是让几名敌人乘小船溜走了,咱们要不要追过去?”

刘縯不屑道:“丧家之犬,何必穷追猛打?更何况,这里正缺几个报讯的,否则吕津哪会屁颠屁颠地急急赶回来迎接咱们?”

众人一阵大笑。

谢九渡道:“今次得了三艘大船,大哥准备如何处置?”

刘縯拍着他肩膀笑道:“从现在开始,它们就姓‘谢’了,怎么处置那是你谢坞主的事,不过眼下我却想借用一下,不知谢坞主可否赏脸?”

“大哥你少拿我说笑了,你有什么打算,快快道来。”

二人一阵大笑之后,刘縯道:“把我身后的突骑,带到洛阳去,有没有问题?”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小事一桩。我刚才还在想,这白捡的船应该藏哪,现在正好,送大哥到了洛阳之后就把它们驶入河水,今后就藏到卜公子的船队里,到时候又是一只奇兵。”

“好主意。”

二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