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鬼斧神工
作者:水木熊      更新:2019-07-24 07:55      字数:8416

夜幕笼罩,林中一片静谧。

白天在岸边劳作的工匠们,此刻早已散去,只剩下几名值守之人在浅滩边巡逻。

刘宸走在静幽幽的林中,空气中还夹杂着白天锯木留下的木屑气息,他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心中又想起了远方之人,脑中尽是回忆。

已经入冬了,一阵夜风吹来,颇有一丝凉意。

他此时换上了一件浅黑色的短袍,一身游侠打扮,腰间的葫芦灌满了美酒。

七拐八弯地行了好一阵子,四周树木越发茂密,路也变得幽暗,耳中只有阵阵的虫鸟鸣叫之声与脚踏枯枝的咯吱声。

刘宸嘀咕道:“咱们不去湖边,却跟走迷宫似的来这里作甚?”

一旁的祖旋神秘一笑:“来这里坐船啊。”

刘宸没好气地道:“你家的船藏在山里啊?”

祖旋道:“刘兄只猜对了一半,是藏在山里的木屋下。”

刘宸惊讶得合不拢嘴,奇道:“你不是在开玩笑罢?”

祖旋道:“小弟怎敢开刘兄的玩笑?你看前面,他们正在等我们哩。”

刘宸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林中隐约有一片屋舍,几名棹手模样的人,正站在斜前方的路口,翘首而望。

二人很快走到那几人跟前,这里果然有一片木屋。

那几人向祖旋齐齐行礼:“五公子。”

祖旋道:“人都齐了吗?”

一人走向前来,恭敬地道:“回五公子的话,一切就绪。”

祖旋点了点头,那人便在前面带路,往屋舍中走去。

穿过几道走廊,大家来到一间宽敞的木屋。这里的墙壁和屋顶都是木料搭成,就连脚底下也是厚厚的木板。

屋内摆满了花草盆栽,墙上挂满了各种字画,四处又有众多精致的木制雕饰,可谓琳琅满目,整间屋子便似一件庞大的艺术品。

刘宸不解道:“这里会有船?”

祖旋微微一笑,走到一道窗户前,伸手在缤纷的图案上拨弄了一下。

咔咔咔一阵巨响,地上一大片木板缓缓抬起,露出一个洞口。

祖旋道:“刘兄请看。”

刘宸走近一瞧,见下面有一道木梯,一直通到了数丈深的地下。

祖旋道:“这里是我们祖家的秘密基地,也是我们为族人准备的退路。足足耗费了两代人的心血,才建成这个地方。”

刘宸惊叹不已,感激地道:“谢谢你们能够这么信任我。”

祖旋道:“刘兄的品行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现在祖家上下,个个都把你当成圣人看待了哩。宵小之人是绝对讲不出那翻道理的,况且你的侠义之风,不容任何怀疑。”

刘宸笑道:“你们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修道之人,向世人传播道义正是我的使命所在。行侠仗义,感化世人,这是修道之人的本分。”

祖旋道:“好了,我就不跟你客套了。请随我来。”

他说着走入洞内,下了木梯。刘宸紧随其后,其他人也一一走了下去。

下面是一条宽敞的甬道,足可令三四人并行。

甬道四周都用石块修砌,石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又配合着各自的纹路,雕琢出了各种奇异的图案和符文。

两边石壁之上,间隔丈余便有一盏油灯,把甬道照得十分通明。

祖旋伸手在墙壁上的众多图案间按了一下,一个小方块登时凹陷了下去。头顶传来一阵咔咔声,下来的入口正缓缓封闭。

大家沿着甬道前行,拐了几个弯,来到一道石门前。石门两侧灯火通明,各设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堆满了各式军用器械,最多的便是弩箭。

刘宸哂道:“要是被朝廷发现了这里,非定你们一个谋反之罪不可。”

祖旋道:“这天下连年兵荒马乱,祸福旦夕之间。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不能不为族人想一条万全之策啊。”

“正是。此处十分隐秘,敌人若是能够寻到这里,也算是妖孽了,哈哈……”

“这道石门外面便是迷窟,刘兄请紧随我身后,不要乱走。迷窟里面机关重重,若无我们祖家的人带路,外人妄自踏入必凶多吉少。”

“我明白了,这道石门便是你们的第一道防线。有了这些兵器,即便有个万一,被敌人追入密道,你们只要留下几名好手,便可堵住这个出口。”

“正是。若真遇到那种情况,只要将敌人阻挡片刻,等族人都进了迷窟,负责断后的人便可退出密道,然后降下石门将出口封住。敌人若想在密道里毁坏此门,怕是要耗费不少功夫。那时候,我们早已准备就绪,可应对任何危机了。”

刘宸听得心中一动,赞道:“好一个精妙的设计。”

“希望永远也不要用到这里。”也不见祖旋有何动作,石门突然缓缓升起。

刘宸啧啧称奇,无不惊叹这里的机关设计之妙。

祖旋笑道:“论机关建筑之术,当今世上除了墨家,无人能与我们相比。”

“哦?墨家的人我倒是认识一位,不过没见过他们的机关术。”

祖旋讶然道:“自暴秦得了天下,便大禁各派私学。墨家首当其冲,日渐衰微,现在已很少在江湖公开露面了,你竟然见过一位?”

刘宸道:“巧合而已,一言难尽。”

祖旋见对方似有难言之隐,便不追问。此时,石门已完全打开。

大家走了出去,迎面吹来一阵湿风。

刘宸奇道:“这地底下,哪来的风?”

祖旋道:“风是从迷窟那边吹过来的。”

刘宸四下一瞧,这石门外竟是一个天然的岩洞,足可容下数百人。周围怪石幽幽,洞穴无数,头顶又有乱石悬空,如刀剑垂挂,令人望而生畏。

岩风愈急,耳中忽然传来鬼哭狼嚎之声,甚为凄厉。

刘宸吓了一跳,忙东张西望。瞥眼间,见其他人却是一脸镇定之色。

祖旋笑道:“刘兄莫慌,声音是从迷窟中传过来的。急风经过孔状的岩洞,自然就会发出各种怪声。”

刘宸吁了一口气,怨道:“怎不早说?这声音够吓人的。”

祖旋哈哈大笑,拿起一个火把,往一个洞穴走去:“刘兄跟紧了,可不要迷了路。这里不但洞穴繁多且纵横交错,后经我族经营,又在各岔路口布下了机关陷阱,只要错了一步,恐怕永远也出不了迷窟。”

刘宸听得心中一惊,旋即笑道:“祖兄放心,我可不会嫌自己命太长。”

祖旋领着刘宸等人在洞穴中一阵转悠,果真如走迷宫一般。刘宸发现,这里的洞穴密密麻麻,状如蛛网,真担得起‘迷窟’二字,若是不得其法,绝难走得出去。

两边时有尖石伸出,其锋如锥,脚下亦有岩缝漫布,深不见底。如此险境,即便没有祖家的机关陷阱,一不小心也会送了性命。

好一处天然的险地!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耳中传来一阵流水声。

祖旋道:“终于快到了。”

刘宸道:“到哪了?我似乎听到了水声,你们该不会把船藏在岩洞里罢?”

祖旋笑道:“你这下猜对了。”

刘宸惊道:“祖兄,你不是在开玩笑罢?”

祖旋眉毛一扬,神气地道:“刘兄以为,我们现在何处?”

刘宸没好气地道:“废话,当然是在地底下。”

“你可知道,我们已到了湖边的山脚下。”

“我们之前绕到了山上的木屋,怎么这会又回湖边来了?”

“入口在山上,出口在湖边,这样才能令人意想不到。”

刘宸一拍脑袋,道:“正是。我怎么没想到哩,哈哈……真乃奇思妙想。”

祖旋道:“迷窟那边是一条暗河,出口就在湖边的一处弯凹里,十分隐秘。”

刘宸连连赞叹,心中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奔过去一瞧究竟。

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偶尔还有几声水滴落下的滴答声。

前面陡然现出一片亮光,刘宸急不可耐地抢先迈步而出。

眼前是一片空旷之地,一条悠悠碧水缓缓流过。碧水一侧,有一大片水域,整整齐齐地停泊着十余艘战船。各船外观都一模一样,只是新旧不一。

船身狭而长,皆以牛皮包裹,甲板上置有两层舱室,周围开有箭孔矛穴无数。

舱顶之上,遍插祖字旌旗,其势动人心魄,四周皆设女墙,并有战栅数架,靠近船首有一望台,台上设战鼓一只,以备战时之用。

前后各有一根桅杆,都倒放在船的首尾两头。

刘宸虽不懂水战,但仅凭遐思,便可以想象出此船的战斗声势。

祖旋道:“这是我们的秘密战船,以迅捷见长,名曰‘水鸟’。其速度快过冒突,战斗力接近艨艟,综合性能胜过世上的大多船只。”

刘宸赞道:“有这么一只快速的船队,足可进退自如。”

祖旋道:“当初建造这批战船,是为了给族人逃命时用的,其性能以快速轻便为主,战斗力尚在其次。若是使用得当,其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刘宸钦佩地点了点头。他见识过谢家儿郎的水战之术,别说有这样的好船,便是普通的战船,到了他们手里,也是一件神兵利器。

这时,两名值守的汉子奔了过来,向祖旋躬身行礼。一人指着水流的方向道:“飞龙已经起航,大家正在等你。”

祖旋笑道:“刘兄这边请,我们的飞龙泊在前面。”

沿着水流走了半里,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怪物”。

刘宸两眼一翻,道:“不要告诉我眼前这个豪猪似的大家伙便是飞龙。”

祖旋仔细瞧了一瞧,哈哈大笑,道:“经刘兄一说,还真有点像豪猪。”

刘宸惊道:“真是飞龙?”祖旋点头。

他失笑道:“为何是这么个土鳖样子?”

祖旋道:“因为它的外观,被我们刻意改扮了一番,以掩人耳目。”

刘宸走近一瞧,点头道:“嗯,篷子又多又大,把船身都遮盖住了。”

船上走下一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将大家领了上去。

刘宸在船舷处往前后观望了片刻,心中越发惊奇。此船全身多用铜皮包裹,船板木厚而质坚,形状与“水鸟”相似却又略有不同。

甲板以下的船身,前后呈对称布置,不分首尾,左右亦呈对称布置,中间龙骨突出而尖锐,并包以铁皮,其整体视觉效果,恰如一把巨型兵刃。

祖旋道:“飞龙的骨架都以南方铁力木制成,坚固异常。遇到同样大小的敌船,可凭借速度上的优势,轻松将之犁沉。”

刘宸哈哈大笑:“好!千帆尽破,唯我独行,当之无愧的水中飞龙。”

祖旋道:“刘兄过奖了。若是做成楼船般高大,那才是水中至尊。”

刘宸又是一阵大笑:“要是有这可能就好了,想想都觉得过瘾。”

祖旋道:“理论上是可行的。不过这首先需要非常雄厚的财力来寻购铁力木,其次要训练出一大批精英棹手。若是刘兄有这本事,再来找我不迟,哈哈……”

刘宸哂道:“他爷爷的,这话我记住了。办法以后慢慢再想,非要弄一个大飞龙出来瞧瞧不可。我到时候来找你,可别不认账啊。”

祖旋笑道:“没问题。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想瞧一瞧大飞龙的威力。刘兄的援救之恩和讲道之德,祖家上下早已感恩于心,日后若有差遣,必竭尽全力。”

刘宸道:“你们太客气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功德,都是做了一点该做之事而已。你们今日对我的援助之德,我又如何报答哩?”

祖旋一拍他肩膀,道:“好,咱就不那么见外了。总之一句话,若当我是兄弟,请随时来访,小弟必日夜以盼,常备美酒相候。”

刘宸一阵狂笑:“好。老天着实待我不薄,又让我结识了一位好兄弟。”

二人伸手而握,同举过肩,当下又是一阵狂笑。

这时,一人来报:“禀公子,一切就绪,是否可以出发了?”

祖旋大袖一挥,欣然道:“起航。”

船上各人相互打出手势,忙了开来。飞龙缓缓驶离河岸,顺流而去。

行出不远,头顶的岩石越来越低,两边也越来越窄,此处竟是人工凿出的一条通道。

刘宸这时终于明白了,为何每船的桅杆都是倒放,原来是要经过这里的缘故。

穿过一里多长的漆黑水道,前方现出一片微弱的灯光,但去路却被一道木栅挡住。刘宸正诧异间,耳边蓦地传来几下笛鸣,前方木栅便即升起,露出了一片星光。

飞龙很快过了木栅,穿出岩洞。

眼前是一片平静的湖面,夜风吹来,鳞波荡漾。

刘宸回头一望,刚才出来的地方,竟在一座水寨之下。那周围怪石嶙峋,岸边水草高而茂密,地方极为隐秘,若不是亲身经历,绝难想象得到这里的玄机。

他张开双臂,沐浴在星光之下,心都陶醉在了这一片迷人的湖光夜色之中。

飞龙转了个弯,进入了一个辽阔的大湖。倒放在首尾的两桅很快就被绳索拉起,并挂上了风帆。随着一声令下,两桅帆布同时抖开。吃了风的帆布立刻鼓紧,飞龙微微一震,陡然加速,在湖面上飞奔而去,快若骏马。

刘宸吓了一跳,原来船可以行得这么快的?

飞龙很快出了大湖,拐入江水之中。水流突然激荡起来,甲板上的棹手们发出了连串的指令,不断调整着风帆的角度。

刘宸啧啧称奇,这飞龙到了江水之中,逆水逆风而行,果真也是行得飞快。

船下不时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嘎嘎声,与滔滔江水形成了天然的乐曲。

祖旋道:“刘兄请随我到船下走走,玄机就在那里。”

刘宸欣然应了一声,随着他进了舱室,顺着楼梯往甲板下走去。

两边都是健壮的棹手,正随着一人的指令摇棹。祖旋道:“风帆鼓起后,两边的棹手只是调节航向的,不用费太多力气。”

刘宸四周环顾了一下,目光忽地被中间一个凸起的方台吸引住了。方台之上伸出了一根粗如大腿的圆木,其上端有一个长长的十字木柄,柄端分别有四名壮汉推握。

祖旋笑着走了过去,指着方台道:“刘兄,这便是飞龙的玄机所在。”

刘宸颇感惊奇:“这玩意确实有点与众不同。”

祖旋道:“这圆柱下面连着的是一块巨大的木板,需要之时便插入水中,不要之时可随时升起,使木板离开水面。”

刘宸道:“何为需要之时,何为不要之时?”

祖旋道:“这块木板要配合上面的风帆才能实现它的妙用。”

刘宸似乎有点明白了:“难怪此船需要精英棹手来操控,这控帆掌舵本就是一门极为复杂的技巧活,若还要配合下面这怪玩意,实在太难了,我光是听着就头大。”

祖旋一阵大笑,颇为自豪,指着两头道:“我们在船的首尾各设一舵,如此一来,船行不分前后,与敌交战中可来去自如。”

刘宸连连点头,心中无不感叹着工匠的奇思妙想和无穷智慧。

江陵城,北门外,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眼看已快到城门,骑马之人却没有减速的意思。

城门附近行人颇多,这立刻引起了一阵骚乱。眼尖之人连忙避让,稍微迟钝之人,差点就被快马撞倒,十分惊险。

骑马之人竟是一名女子,手上还提着一把长剑。

路旁一名吓得摔倒了的后生骂道:“哪来的野婢子!好无教养……呜……”

空中蓦地飞出个东西,正中那后生口中。

那后生惨呼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其中还有两颗门牙和一块细小的碎银。他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刚要破口大骂,便即住口,只捂着嘴在那里哀嚎。

城门口的守卫见马上之人无礼,刚要出口喝骂,见状之后,当即将话咽了回去。

那女子路过城门,伸手摸出一块腰牌。众守卫见了,立刻露出恭敬的笑容,领头的一人抱拳道:“姑娘慢走,恕不远送。”

那女子头也不回,便策马往城中去了。

骑马之人正是祁妙菱,她那日追赶刘宸,沿着大道一路往南奔行,一直到了襄阳,却始终没有追上对方。

她估摸着,是不是对方的马慢,被抛在后面了?又或者对方迷了路,耽误行程了?

这样瞎找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在这里的要道上守株待兔。襄阳是南下的必经之路,在这里等一等,没准便能遇上。

她便挑了一家客栈,耐着性子住了下来。可一连等了数日,也不见刘宸的影子,身上的银两却快要花光了,无奈之下便往江陵城而去,准备到分坛经营的地方要些钱花。

近来,天音教经营有方,势力与日俱增。短短几年间,势力范围已从吴郡、广陵一带延伸到了江陵。现如今,除去荆楚、巴蜀一带,整个江水流域,已尽被天音教染指。

她一路上琢磨了许久,心中已打定主意,既然到了江陵,离巴蜀便近了,没道理不去大雪山寻那混蛋的晦气。

这几日,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见谁都想打一顿。

喧闹的街道上,她正骑着马在人群中慢走,目光注视着沿街的店铺。

她忽地欢笑一声,跳下马来,走到一家米店的门口,大咧咧地把缰绳抛给一名正在招呼生意的伙计,径往里面迈去。

那伙计忙追了进来,嚷道:“姑娘……请问你是找人还是买米?”

她冷冷道:“都不是。叫你们管事的出来见我。”

那伙计不悦道:“姑娘,说话好大的口气,请问这是你家吗?”

她淡淡道:“差不多。”

那伙计憋红了脸,急道:“你……你这人,太也无礼了……”

这时,屋后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小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忽然惊喜出声,叫道:“沈伯伯,你果然在这。”

里面的人颇感意外,问道:“莫不是二小姐来了?”

她笑道:“可不是么?你躲在屋里干什么,快出来,我有事找你。”

一侧的帘布掀开,里屋走出一名年纪较大的商贾,满脸都是笑容:“哎呀,我不是在做梦罢?我们的二小姐竟然这么大老远的跑来看望我这个孤独的老人。”

她走向前去,一把拽住中年商贾的大袖,道:“沈伯伯,你又胖了。你肯定整天大鱼大肉的猛吃猛喝,闲来无事还会找人喝茶下棋,哪会孤独?”

那人嘀咕道:“嘿,你是不是偷偷跟着我啊?要不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笑道:“沈伯伯,你看我这么大老远的来看望你,做侄女的这孝心也有了,你老人家能不能帮侄女一个忙哩?”

那人似乎对她十分疼爱,明知她在胡扯,却也由着她性子,脸上毫无厌烦之色。

他摸了摸下巴,道:“究竟是什么事呢?”

她压低声音道:“我要二百两银子。”

“嗯?又要银子?”

“别这么大声,我几时问你要过银子来着?这‘又’字从何说起?”

“这两个月,你前前后后已经在各分坛取走了一千多两。”

“沈伯伯,别这么小气嘛,咱天音教又不缺钱。”

“哼,钱是小事,问题是你拿了钱四处乱跑,到处惹事,祁教主十分生气。”

“好了,好了。我的好伯伯,就这一次,行不行?”

“哎呀,其他事都可以,唯独这事不行。你爹特别关照过了,各坛不能再给你银两,否则重罚,你就不要为难我这把老骨头了好不好?”

“你给不给?再不给我先揪掉你的胡子。”

“嘿……撒手……快撒手……疼……”

她忽然松手,鼓掌一笑道:“沈伯伯,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人摸着下巴,嘀咕道:“你这孩子,下手真重啊。”

她格格一笑:“侄女一时冲动,给你赔罪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哩。”

“我说,唯独这事不行。”

“不对,不是这句。”

“其他事都可以。”

“哈哈,就是这句,就是这句。嗯……我现在让你把店里的事都交给我打理,你先回去喝茶罢,明日再来店里,今日便由侄女代劳了。”

“诶,你这孩子,真是胡闹。”

“你想耍赖是罢?刚才你明明说过的,除了不给我银两,其他事都可以答应我。你这一把年纪的,竟要出尔反尔?说出去可是有损你老人家声誉啊。”

那人急道:“这个……”

她道:“什么这个那个的,还赖在这里干嘛?”

那人急得团团转,忽地心中一动,忙向一旁的伙计挤眉弄眼。

那伙计略一思索,便即出了店门,飞奔而去。

那人堆出一脸笑容,道:“莫急,我老人家忽然口渴得紧,喝杯茶再走不迟。”

他说着便坐了下来,慢慢悠悠地沏起茶来。

她也不去理他,朝店内喊道:“管账的去哪了?快出来见我。”

那人笑道:“管账的去粮仓了,一会才能回来。”

“那账房钥匙在哪?”

“自然被他随身带走了。”

她满脸失望之色,气鼓鼓地坐到一旁。

那人得意地泡了一壶热茶,道:“侄女,要不你也来一杯?”

她气道:“不喝。”

那人也不生气,自顾自地慢喝起来。

过不多时,门口走进一名手提长剑的年轻人,个头不高,身子壮实,见了祁妙菱便兴奋地叫道:“二师姐,你果然在这。”

她正埋头沉思,猛然间听到身后的喊声,吓得尖叫一下,跳了起来。

那年青人长得虎头虎脑的样子,此刻正站在那里傻笑,憨厚的表情有些可爱,就似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见了师姐后那高兴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她刚要发火,见了对方那副笑呵呵的傻样,气便消了一半。

那年青人朝她作揖道:“见过二师姐。”

她不悦道:“你大师姐又不在这,干嘛叫我二师姐?”

那年青人微微一怔,忙笑道:“师姐息怒,小游知错了。哎呀,几日不见,师姐越发英气蓬勃了,剑法肯定又精进不少,我是越发望尘莫及了。”

她笑骂道:“滚,少在这里贫嘴。诶……乐游,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抓了抓脑袋,嗫嚅道:“诶?我怎么会在这里呢……那个……哦,想起来了,是师叔让我出来抓……那个寻你回去。正好路过这里,就来瞧瞧,不小心撞上的。”

她想了想,道:“不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忽地眉毛一拧,走向那商贾道:“好啊,肯定是你,刚才那伙计走得匆忙,是你让他把这家伙喊来的对不对?难怪刚才一个劲地使眼色。”

那商贾吓了一跳,忙捂着下巴,全神戒备地躲了开去。

乐游忙道:“师姐,咱不管我是怎么来的了,这连我也忘记了。你看啊,你在外面都玩了几个月了,也该玩够了不是?师叔他老人家可是天天都想念着你哩。”

她忽然心中一动,已有了计较,一把扯住乐游便往外面走去:“回去也行,不过得先填饱肚子。现在我饿了,先去大吃一顿。”

乐游大喜,忙道:“没问题,这个没问题。”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师姐突然这么好说话,当下爽快地跟她出了米店。

那商贾见二人离去,如释重负般靠在墙上,喃喃道:“谢天谢地,终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