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皇城诡影
作者:水木熊      更新:2019-07-24 07:55      字数:5999

天已入黑,星光惨淡。

长安城内看似与平日里无甚两样,实则已布满杀机。皇宫内外秩序照旧,但值守的卫士却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

城里的缇骑也已埋伏在了各处要道,个个剑拔弩张。

来歙带了两人,正由直城门大街往皇宫的北阙门疾驰而来。此时宫门已闭,只有一旁的掖门,开了一道小缝。

值守宫门的一名军士上前喝问道:“什么人?给我站住了!”

来歙跳下马来,边走边道:“卫将军是不是在宫里?”他摸出一块腰牌,朝那军士抛了过去,脸色有些不悦。

那军士将腰牌还给来歙,恭敬地道:“原来是来绣衣。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若是能等到明日,还用这么麻烦诸位吗?”

“这么晚了,要找卫将军,应该去他的将军府,却来皇宫里作甚?”

“哼,少来这套!我刚从那边过来,管事的人说,他在宫里,怎么到了这边,你又说他在将军府,你们故意玩我是罢?”来歙面带怒容,大步往掖门走去。

卫士们大惊,刚要拔出兵刃,却发现对方已到了跟前。离来歙最近的两人分别从两边欺了过来,想要将他按住。

但见来歙肩膀一晃,便将那两人摔了出去,长剑连鞘一推,又将前方数人撞翻在地。他领着身后二人,从掖门闯了进去。

擅闯皇宫,这可是大罪,说不得可能会诛连九族。作为宫门的守卫,其失职之罪也不小,必然小命不保。这可吓坏了一众卫士,大家发出警示,追了进去。

“王涉,还不出来见我?”来歙肩扛长剑,傲然而立,完全不将周围黑压压的众卫士放在眼里,瞧他这神情,大有拼命的架势。

那边急匆匆奔来一名武将,正是卫将军王涉,由于走得匆忙,战甲都未穿戴整齐。

他指着对方怒道:“来歙,你疯了?”

来歙冷哼道:“快将我老母亲放了,否则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王涉干笑道:“我道出了什么大事,以令来绣衣如此失态,原来就为这点小事?这也是大司空的意思,他让我将老夫人接走,完全是一番好意啊。”

“哼,简直强词夺理。”

“诶……你想啊,这样的话,你才能全心全意地去查案,可不能再像前几日那样一心二用,到现在也没查出半点有用的线索。”

“卫将军,我来歙拼死拼活的费尽了功夫,到头来你却怪我办案不力?”

“我的来兄弟啊,是陛下追问得紧,你以为是我在故意为难你?今日早朝的时候,还是我和大司空给你当着哩,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反过来怨我?陛下限定在十日之内破案,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时限将至,谁人不愁啊?”

“我来歙答应过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全力以赴,你们却去为难我老母亲作甚?他老人家年老体弱,可受不得刺激。”

“大司空说了,只要你破了案,自然很快就能与老夫人相见。”

“不行,先将人放了。”

“我说来歙,你还来劲了不是?在这讨价还价的!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已犯了大罪,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拿下。”

来歙长剑一横,怒道:“那你来拿人好了,咱们一拍两散。”

“嘿,你这人……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去罢,好在没有惊动陛下,看在你以往为国效力的份上,此事暂不追究,责令你戴罪立功,尽快查出凶手,否则必拿你是问。”

“哼,既然不放人,那就鱼死网破,我也不让你好过。”来歙突然纵身而起,一剑往王涉刺去。众卫士大惊,齐齐举起兵刃,往前一挺。

来歙挥剑狂舞,勇往直前,径往王涉杀去,一时无人能挡。

王涉素知对方勇猛,似乎吓得不轻,在亲兵的掩护下,匆匆逃去了。

来歙不见了王涉,口中一阵大骂。与他同来的两人,一名是他的书童,唤作阿林,也使一柄长剑,另一名赤面大汉,唤作厉文山,使一柄长刀。

他二人见来歙与人交上了手,便也跟着杀了过去。

阿林所学剑法,是来歙所授,瞧他出剑的声势,看得出已深得来家剑法的精髓。厉文山原是边塞的悍将,因过于耿直,丢了官职,后与来歙相识,成了挚友。

这三人都是高手,且配合默契,他们背靠着背作战,十分勇猛,卫士们虽人多势众,一时却也奈何不了他们。

“王涉往那边走了,快追。”来歙忽地大喝一声,纵跃而起,往南边追去。

一名领军校尉忙下令道:“大家从两边围过去,不惜一切代价,速速拿下反贼。切莫让他们惊动了陛下,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卫士齐声应答,纷纷追着来歙三人去了。

“你们也去。”那领军校尉朝天禄阁那边喝道。

一名小将奔了过来,问道:“将军,人都追来歙去了,这里的防守怎么办?”

那领军校尉伸出一掌,啪的一声打在对方头上,骂道:“你这榆木脑袋,捉拿反贼事关重大,这里随便留点人就好了。”

“是。”那小将低头应了一声,遂将天禄阁周围的卫士调走大半,往南而去。

吵闹声越来越远,天禄阁这边,慢慢静了下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天禄阁二楼的一扇窗户突然打开了少许,过得片刻,上面滑下一道人影,正落在两名卫士的身后。这两人哼都没哼一声,便一命呜呼了。

这道人影迅即冲天而起,直奔宫门而去。

夜空中忽地传来一声清脆的钟鸣,却是一枚石子从天禄阁的屋顶射出,撞在了树上的一口挂钟上,一道极快的身影从屋顶飘身而下,追着前面那道人影去了。

就在此时,四下传来一阵激烈的战鼓声,附近的花园和屋舍内,蓦地冲出大量卫士,往宫门那边追去,领头之人赫然就是王涉。

他粗着嗓子大笑道:“来绣衣料事如神,在下服了。”

从天禄阁屋顶上追下来的那人转过头来,竟真的是来歙,他咧嘴一笑:“卫将军切勿大意,等抓住了对方再高兴不迟。”

“瓮中之鳖,还能跑了不成?”王涉急急往前冲去,生怕被别人抢了头功。

留守天禄阁的卫士们这才明白,原来刚才的冲突,竟是一场假戏。

先前从天禄阁出来的那人奔行极快,脚下只轻轻一步,便去了老远,如此轻身功夫,就连来歙也从未见过,他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只片刻功夫,那人已将来歙他们拉开了好一段距离,眼看就到了宫门附近。

门洞内的一排卫士忽然让开,露出了身后的两架弩砲,森寒的巨箭正对着宫内。两道白光在夜空中流星般划过,直往奔来的那人而去。

如此箭速,又事出突然,即便以那人的轻身功夫,也没有把握避开。但见他突然刹住脚步,身形一沉,双掌迅即往前一推,一道金色的光气自掌内吐出。

长矛般的巨箭竟被他这一掌挡住了,木柄寸寸折断,连刃头都变了形。如此功夫,当真匪夷所思,把在场之人都看傻了。

这一手虽然漂亮,但似乎也耗去了他不少真气,胸口正一阵起伏。就在这一空当,宫门两边已奔出二百卫士,布成了一个半月阵型。

来歙在那人身后五丈开外站定,他身后就是王涉率领的数百卫士。

那人深陷重围,怡然不惧,突然发出一声长笑,回头道:“你就是来歙?”

来歙道:“不错。瞧阁下的身手,已是宗师级人物,为何干出如此下作之事?”

那人又是一阵大笑,答非所问道:“我一来京城的时候,就该杀了你,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都怪我当时低估了你,以为传言非实。”

来歙剑指对方,沉声道:“多谢夸奖。事已至此,你束手就擒罢。”

那人摇头道:“区区几百卫士,还不在我眼内,失陪了。”

这话也够狂的,要知道,这些卫士都经过严格选拔,无一不是武功过硬的勇士,瞧今日这架势,来歙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就绝无逃走的机会。

那人说得轻巧,面不改色,他已信步往前面的宫门走去。

王涉只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当下喝令道:“拿下!”

来歙迅即横移数丈,避往一旁。当下有数十名卫士往前跨出,竖起高盾,后面的卫士便即端起轻弩,瞄准对方。

步伐整齐有声,动作干净利落,果然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弦声一响,那人飘身而起,到了半空,周身有一片金光罩体。箭矢又往半空射去,但见那人双掌一扫,震落大片,余者皆被金光卸开,根本伤他不得。

如此神功,惊呆了众人。来歙清啸一声,拔地而起,长剑扫往半空。

那人突然身体一沉,落于宫门前的众卫士之中,砰砰之声接连传来,数名卫士被瞬间抛起,往门洞内飞去,各人无不筋骨尽断,还将那两架弩砲压了个粉碎。

敌人着实狡猾,也胆识过人。原来他有护体神功,不惧箭矢,便故意有恃无恐。在那种距离之下,卫士们多半会先放弩箭。

如此一来,他便避免了打一开始就与卫士们短兵相接,抢得了先机。若被上百的重甲卫士缠上,那可不是好玩的。

来歙心中一宽,看来对方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强大,否则也不必费尽心机了。

当的一声,来歙的长剑刺在了一双金黄的手掌之上,便如刺在了一道铁壁之上一般,一股极强的反击之力传来,令他虎口发麻。

来歙一连攻出数剑,对方皆以双掌相接,剑掌相击,有如金铁交鸣。

能将一双肉掌,练得如精铁一般,当真骇人听闻。他不禁想起了那晚与自己在巷中激战的老者,对方武功与此人有些相似,双掌聚起内力之后也是一片金黄,不惧刀剑,但那老者是带了特质的手套,而眼前此人纯粹是一双肉掌,可见其功力更加精纯。

阿林与厉文山已分从两边杀至,三人配合默契,攻守有序,这才抢得了些许优势。

那人咦的一声,显然未料到对方三人这般难缠,他沉声道:“如此身手,却为昏庸的朝廷效力,真是可惜了。”说话间,四人又过了数招。

呐喊声起,弓弩手已撤到了外围,手持枪戟的重甲卫士正杀奔而来。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见形式不妙,当下左掌横于胸前,右掌藏于身后,恰如太极之状,忽地一个急旋,双掌扭打而出,四下金光如幕。

来歙三人都觉一股极强的真气撞了过来,胸口一阵胀痛。

阿林和厉文山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来歙则大喝一声,将胸中的闷气震了出去,手中长剑朝金光内斩落。

当的一声,那人伸掌接了来歙这一剑,迅速往门洞内退去。他一掌震开大门,岂料迎接自己的却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枪林,原来宫门外也有重兵把守。

王涉瞧得心中大快,冷笑道:“孙子诶,有种就往前冲啊。”

那人环顾一下,不由眉头一皱,稍作权衡之后,竟真的往枪阵中猛冲而去。他一连劈出数掌,劲气所到之处,长枪摧折过半。

王涉骂了一句粗话,心中又惊又怒。

蓦地一声剑啸,寒光满空,好一招揆天一剑。

狂猛的剑气将那人的衣袍都卷了起来,那人大吃一惊,忙撤回一掌,不快不慢地往身后划出,正斩在来歙的长剑之侧。

受此一击,来歙的身子被带得偏往一侧,他心道此人真是高手。

那人为了应付来歙这一剑,其实也不好过,他分神之后,左肋被刺中了一枪。

但闻一声历啸,那人睚呲欲裂,目中尽是杀气,挥掌斩断枪柄,捅入对方胸口,面目狰狞地往外面扑去。

一股巨力猛然往这边撞来,却是那人临走时发出的一道掌劲,本来堵住门洞的持枪卫士登时倒了一片。来歙刚要追出,那人看也不看,反手按出一掌,来歙只觉浑身被一股无形的真气笼罩,登时动弹不得,真气一阵急转,这才挣脱开来。

受此耽搁,那人已冲出了宫门,但依然被一众卫士围在当中。

来歙等人追了出来,看到这等阵势,心中略宽。王涉瞧见对方左肋的伤口兀自淌着鲜血,不由心中一阵暗喜:“看你还往哪里逃?可别让来歙抢了这个头功。”

那人诡异的目光朝这边扫了一下,令来歙等人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突然间,他手捂伤口,似乎站立不稳,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来歙心中奇道:“以对方的功力,还不至于如此不济啊……不好,对方要使诈。”

他刚要出言警示,王涉已急急地一剑偷袭而去。

剑锋刚触及那人衣袍,岂料剑尖上蓦地传来一股黏劲,将王涉连人带剑往一边吸去。王涉哪见过如此怪异的现象,当下慌了手脚。

他自以为练过一点功夫,应该不会太差,岂料与真正的高手一过招,竟如同儿戏。

王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只铁掌已封住了他的喉咙。

那人冰冷的声音响起:“别过来,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王涉涨红着脸,一时无地自容,这下可丢人丢大了。

来歙叹了口气,示意阿林和厉文山二人不要妄动。几名领军校尉见状,吓得脸色发白,忙将卫士们喝止住了。王涉若是出了事,在场之人都难逃王家的责问。

那人大笑一声,脸上满是鄙夷之色,他挟持着王涉往后退走了十余丈之后,忽地纵身而起,往黑暗中投去。

王涉只觉后背被一股巨力撞了一下,整个身子往前飞了出去。卫士们都睁大着眼睛,瞧着从空中落下的王涉,赶忙将他接住。

众人之中,来歙反应最快,只有他一人率先追了出去。

黑暗中忽地传来几声异响,来歙措手不及,身子受了几下撞击,从半空中坠了下来。打中他的竟是几道飞射而出的真气,有如实质一般。

来歙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震骇。这是什么功夫?当真邪乎得很!

王涉悻悻地走了过来,兀自心神未定,喟然道:“这孙子会妖法。”

阿林早已看出了王涉刚才的心思,心中冷哼道:“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是什么料?就你那点本事,也想来抢功?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重甲卫士们正要追出,远处忽地传来几声喝骂,但很快就没了声音,应该是埋伏在城里的缇骑,一个照面便被人家干掉了。

来歙深知对方的厉害,当下喝道:“不要追了,此人的武功高深莫测,若没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将他围困住,追上去等于送死。”

王涉正自为难,他见敌人跑了,只觉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听了来歙这句话,登时环顾而笑:“既然来绣衣都这么说,那咱们还是别追了罢。”

听他话中之意,已将放跑敌人的责任推在了来歙头上,因为是来歙不让追的。

来歙心中苦笑一下,也懒得和这种人辩解了,只淡淡道:“先告辞了。”

王涉忙道:“咱们不去城门附近瞧瞧去?”

来歙道:“对方既然在这里中了埋伏,自然能想到我们已封锁了十二道城门,若是聪明人,此刻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他显然不笨。”

王涉冷哼道:“躲?我就是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妖孙搜出来。”

来歙道:“既如此,吩咐大家早些回去休息罢,养足了精神才好办事。这黑灯瞎火的一阵乱找,也不是个办法。”

那边黑暗中蓦地奔来一人,行速甚快,众卫士立刻小心戒备。

“是我啊……卫将军,来绣衣。”听着像是哀章的声音。

那人走到近前,果然是哀章,他张口便道:“我是来搬救兵的。刚才突然冒出一人,伤了我好多弟兄,大家快随我去拿人。”

王涉没好气地道:“连我的人都伤了不少,更别说你那些缇骑了。”

哀章惊道:“那人真的是从天禄阁跑出来的?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会……”

王涉脸上一红,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明日再从长计议。”

哀章愕然,他正要询问,目光却停在了来歙身上:“来绣衣,你……受伤了?”

来歙一抹嘴角的血渍,淡然道:“还好,伤得不重,调养几日便好了。”

王涉心有余悸地道:“竟连来绣衣都受了伤,今晚的敌人实在太可怕了。”

来歙叹道:“此人不但武功极高,且阴险狠辣,应尽快除之,以免为祸天下。”

王涉肃容道:“我会将今晚之事呈报陛下,请求加派高手,全城搜剿。”

来歙点了点头,当下告辞一声,领着阿林和厉文山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