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故地有一名城叫信都,在邯郸之北,其西部是一片连绵的大山。
这片大山属于五行山山脉,山峰雄健而多峡谷,且成群出现,可谓壮观。
信都曾是赵国的别都,数百年来,这里留下了许多名人贤士的足迹,也受到了很多名门望族的青睐,在这繁衍定居的大户人家不在少数,其中又以邳氏最为出名。
相传邳氏本是周朝的铁官,历代祖辈们积攒了精湛的冶铁技术,他们造出来的铁器在燕赵之地非常出名,但凡有一点身份地位的人,都想有一把邳氏打造的兵器。
刚到信都时,邳氏生存堪忧,听说西部的峡谷中盛产珍稀草药,能卖个好价钱,便发动族里的年轻后生前去采药。到了那里才发现,峡谷两边的山峰陡如壁立,许多珍稀草药就生长在那些绝壁之上,但从来没有人上去过。
这种事难得倒别人,却难不倒邳氏,因为他们是冶铁的行家,能造各种器械。
没过多久,邳氏专门制造出了一些攀岩的铁器,诸如铁钩、铁爪、铁丝之类。
渐渐地,邳氏将那片险峻的峡谷摸了个遍,发现其中有一道峡谷尤为隐秘,谷底狭深似不见底,但是越往里走就越来越宽敞,可谓另有一片天地,足可住下一村子人。
就在这道峡谷中,邳氏发现了一本叫《神农药典》的奇书,主讲解毒治病之法。
不仅如此,谷内奇花异草甚多,有的从未在外面见到过,但药典上却有极为详尽的记载,包括了名称,特征,功效,用法,配方等,甚至连培植之法都有讲到。
有此奇遇之后,邳氏将一些族人迁徙到谷内居住,开始研究那本奇书。
又过了许多年,邳氏以医术闻名于燕赵之地,有“神医世家”的称号,常常对一些穷苦之人布医施药,而邳氏所居住的那一道峡谷,被世人尊称为“药王谷”。
这一代的邳氏,代表人物是邳彤,他医术高明,有“药王”的称号,但是他却不愿自己一生的成就止于布医治病,他更关心天下百姓的疾苦,热衷于教化治民。
邳彤自幼饱读诗书,颇有学识,又兼医术高明,品德高尚,在当地很有名望,如今已被朝廷拜为和成郡卒正,成了郡里的最高长官,又因治郡有方,深受军民爱戴。
邳彤生有一子,叫邳汤,从小就很聪明,但贪玩成性,不爱读书,常与一些江湖人士往来,从他们那里学得了一身本领,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名武学高手。
邳汤虽年纪轻轻,便已尽得家族医术的真传,接管了药王谷,成了那里的谷主。
当年,邳氏的祖先为了守卫自己的家园,也鼓励族人习武,且造了不少稀奇兵器,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水火盘龙棍”,为历代谷主所用,在江湖上闯出了赫赫威名。
此棍满藏机关,能出水雾,喷烟火,变化无常,神秘莫测。
有人甚至拿它和墨家的“不工”宝盒相提并论。
棍中所藏的水雾和烟火,那可不是一般的水火,而是邳氏炼制出来的药物。
被棍中水火伤到的人,往往会在转眼间失去战斗力。
邳汤的武功本就称冠族内,有了水火盘龙棍之后,更加如虎添翼。
而在最近,邳汤又另辟蹊径,发明了几种药粉,可在与人交战时洒向对方。这些药粉有一定毒性,虽毒不死人,但能给对手造成很多麻烦,例如麻痹,虚弱等。
这日,有两名药王谷弟子正在谷口处巡逻,当空忽然飘下一人,样貌十分奇特。
来者须发杂乱,不修边幅,像一名市井中的恶棍,浑身油腻腻的,挺着个大肚子,敞开的胸膛上露着一撮黑毛,不过看人时的眼神却如同两把利器一样。
对方本就一副凶狠相,后腰上又挂着一把阔斧,令人一瞧就心生寒意。
两名弟子有些紧张,壮着胆喝问了一声:“来者何人?”
那人呵呵一笑,非常礼貌地作了个揖:“敢问两位小哥,这里可是药王谷?”
两名弟子相顾一下,心中稍宽,来人还懂礼数,应该不是大恶之人。
一名弟子道:“是药王谷,请问你是来求医还是访友?”
那人想了一下,道:“算是访友罢。”
“可有我们谷主的信物?”
那人面露尴尬之色:“那倒没有。”
另一名弟子登时骂了一句:“混账,你是来浑水摸鱼的罢!”
先前那名弟子也道:“但凡来过药王谷的贵客,如果德行上没有问题,都会收到谷主送出的信物,你既然没有信物,那就不是谷主的朋友,识相的赶紧走罢。”
那人一脸无赖相,忽然捂着肚子叫唤起来。
“哎哟……好痛啊,可能在山里误碰了有毒的花草,中毒了……”
两名弟子只冷笑一声,并不理他。
那人却直接往谷中闯去:“啊……快不行了……我要去谷中求医。”
两名弟子连忙追了过去,将人拦下,出言喝止。
“很不巧啊,我们谷主正与人下棋。”
“你明天再来罢。”
那人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双手往两名弟子的身上轻轻抓了一下。
“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这不像药王谷的行医作风啊,我要进去问个明白。”
两名弟子被对方的手一碰,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了,体内的血脉胀痛得厉害,似乎随时都要崩裂一般。二人哪还不知道来者不善?但又无能为力,只能远远跟在后面。
“你这人好生无礼,给我站住。”
“来人啊……有人闯谷……”
那人却对身后两名弟子不闻不问,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走去。
前面又遇到几名弟子,但和刚才的情况一样,被那人伸手碰了一下就着道了。
药王谷内开始发出警讯,很快就传到了峡谷的里头。
这时,一座水榭内坐了一男一女,二人的眼睛都盯着身前的一个棋盘。
那男的似乎正有些气恼,听得谷内的警讯之后,也不闻不问。
他的双手合在一起,举到了额前,口中祈祷着。
“天灵灵地灵灵,这次一定是我的……”
但是念了好几遍,他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
那女子见了对方的傻样,掩口笑了一声。
“谷主,谷中好像出事了。”
那男的竟然就是这里的谷主,原来他就是“小药王”邳汤,难怪他的身旁竖着一根粗长的奇怪铁棍,上头暗纹纵横,如盘着一条龙一般,应该就是水火盘龙棍了。
“管他呢,下完这局棋再说。”
他一狠心,就要把手里的东西掷出去,但是那边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
“谷主……有个怪人硬闯进来了。”
这一声大叫,登时把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给叫泄了气。
邳汤气得直晃脑袋,猛然朝那边大吼了一声。
“那人究竟有多怪啊?**长在额头上吗?有什么事就不能等我下完棋再说?”
刚出现的几名弟子登时吓得不敢出声,低着头在那偷笑。
不只是他们想笑,水榭内的那名女子被也邳汤的一番气话给逗笑了。
一声大笑传来,是那名闯谷的人出现了。
“小药王,可不能在背地里这么损人啊。”
邳汤往那边瞥眼瞧了一下,登时有些吃惊,他一眼就看出了来人可不简单啊。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恶鬼,跑到我这里来吓人?”
那人愠怒道:“都说小药王口没遮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在下公羊西仲。”
邳汤仰天打个哈哈,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道是谁,原来‘血手鬼斧’到了,你名号中有个‘鬼’字,又这么凶恶,刚才叫你一声‘恶鬼’,也没算叫错罢?难怪老子这会总输棋,定是沾了你的鬼运气。”
这公羊西仲是血煞门刑门主的嫡传大弟子,在江湖上颇有盛名,脾气也古怪,一般人听到他的姓名之后,都会被吓住,邳汤敢这么对他说话,那也是了不得了。
脾气再好的人,听到邳汤这一番话都难免生气,更别说公羊西仲了。
公羊西仲动了真怒,后腰上的阔斧来到手上,吹胡子瞪眼。
“岂有此理,你再这么口没遮拦,可别怪我不客气。”
“哟……兵器都拿出来了,把我药王谷当练兵场啊?那就打一架再说。”
那棍到了邳汤手中,随着他一同出了水榭,往公羊西仲劈头盖脸打去。
邳汤下棋下得郁闷了,正找不到出气的地方,公羊西仲一来,便成了发泄目标。
公羊西仲没想到对方说打就打,忙挥动阔斧往那一片棍影迎去。
邳汤的盘龙棍扫出了一阵阵罡风,将公羊西仲的须发卷得东倒西歪,但从不与他的阔斧接实,多以巧劲和速度牵制对方,与血煞门的人拼力量,那可不是明智之举。
二人斗了一阵,公羊西仲的阔斧终被盘龙棍撞开,胸前空门大开。
盘龙棍化作一道长影,往公羊西仲直捣了过去。
公羊西仲不慌不忙,忽然左掌翻转,搭了过去,在棍上拍了一下。
盘龙棍一阵搅动,撵着对方不放。
公羊西仲手中的阔斧倏地飞了出去,他使出双手,往盘龙棍一阵拍打。
邳汤收回自己兵器,一棍将飞来的阔斧挑起。公羊西仲凌空跃起,收了阔斧。
一丝粉末从邳汤的指缝间弹出,被他吸在掌内。
二人静了一会,没有急着出手,刚才算是平分秋色。
公羊西仲忽然发出一阵大笑。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用药物驱散我的化血功,药王谷果然名不虚传。”
他旋即大喝一声:“再看看我这招「残阳如血」,你若能破解,我就服你。”
他话未说完,人已到了半空,面上红光一闪,魔功提至巅峰。
邳汤抬头看时,头顶已是一片血红,果真就如天边的一道残阳那般,诡异至极。
这一招是将化血功散发到体外侵蚀对手,在化血功练到一定境界之后方能施展。
到了这时,邳汤也不能藏私了,他将手一挥,洒出一把药粉。
“这有何难?你尝尝这个。”
药粉与那片血红相遇,竟然使得血红变淡了,不过依然往邳汤这边飘了过来。
邳汤以内力相抗,还是被那片血红渗入肌肤少许,他登时发现这又是那化血功发出来的怪异真气,当下弹出一丝药粉,用掌心吸住,体内的异状很快被消除了。
公羊西仲使完这招之后,脸上一阵煞白,须发上还沾了一层粉末。
每施展一次化血功,就要消耗一定精血,所以修练化血功的人一般都比较壮实,否则练成了也用不了几次,而要将化血功散发到体外侵蚀对手,消耗就更大了。
刚才那一把粉末说来也奇怪,相互间像是有一股吸力一般,被公羊西仲的掌风震散之后还能重聚,依然沾了他一身,直往肌肤里钻去,就像细雪落地,化水入泥。
公羊西仲打了个哆嗦,好似突然感染了风寒一样,浑身提不起多少劲来。
这是邳汤的虚弱药粉。
邳汤的盘龙棍又已扫了出去,这一次的招式虚实结合,把对方打得连连退避。
公羊西仲被药粉沾身之后,力量优势已不明显,当下以飞斧和掌力应对,他的阔斧脱手之后,能飞旋好一阵子,当真有些鬼神莫测,令邳汤不敢大意。
公羊西仲久战对方不下,心中转起了鬼主意,准备智取。
他忽往那边的水榭投去,当看清那棋盘时,不由惊叫了一声。
“你们在玩六博?还是云梦窟玩法。”
邳汤如影而至,喝道:“老子玩什么又关你什么事了?咱们先打完架再说。”
公羊西仲一边招架,一边说话。
“你我一时难分高下,要打到什么时候啊?不如先下完这局棋再说。”
他已看出那位女子占了上风,估摸着这也是邳汤如此暴躁的原因,既如此,不如让那女子赢了棋,自己再出言讥讽一番,准能把邳汤气坏,那时再收拾他就方便了。
邳汤并不搭话,依然撵着公羊西仲,盘龙棍往他身上招呼。
那女子忽然说话了,那声音十分清甜,如鸟儿在唱歌一般。
“这一局棋,可是下了大赌注的,急不来,你这蛮子莫要吵得谷主心烦。”
公羊西仲听得对方称呼自己为“蛮子”,本来有些不悦,但见到对方抬头望来时的天真可爱模样,忽然生不起气来,立刻换成一副笑脸,正准备出口的粗话也咽了回去。
水榭中的女子竟然是涂山婧,烟雨门的门主,但是这里的人好像都不认识她。
公羊西仲忽然心中一动,笑道:“你们双方都下了什么赌注?这个调皮的谷主不会是对姑娘的美貌起了色心,把自己刚得到的神器给赌上了罢?”
涂山婧听得对方夸赞自己美貌,心中十分开心,至于什么叫色心,她不明白。
邳汤朝公羊西仲啐了一口,不自觉地就学起涂山婧的口吻骂了起来。
“你这蛮子,不会也是为了神器而来的罢?”
公羊西仲一下就听明白了,对方真的在赌神器。
烟雨门的内功很特别,不到动手的时候,外人是看不出深浅的。
公羊西仲看不出涂山婧的深浅,还以为她比邳汤好欺负,心中就琢磨着,不如先帮眼前这女子赢得神器,到时候再从这女子手里抢东西,应该更容易些。
他便道:“既然大家都把话说明白了,就没必要打来打去了罢?看看你这局棋,神器是不是你的,已经很难说了,还跟我打得这么辛苦作甚?”
邳汤拿对方出了这一阵气,心中也好受些了,加上对方这话也在理,便收了手。
公羊西仲拍拍肚皮,走开了些:“这就对了嘛。”
他忽然往中了化血功的几名药王谷弟子掠去,主动帮人家解了化血之苦。
邳汤见对方主动示好,气也消了,哂道:“你也知道六博棋局的云梦窟玩法?”
公羊西仲露出一个笑容。
“那种好玩的地方,我自然去过的,不过这种棋要三个人才好玩啊。”
涂山婧道:“是三个人一起玩的啊,不过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而已。”
公羊西仲登时坏笑了起来,眼睛盯着邳汤。
“小药王,瞧你黑着个脸,难不成药王谷二对一都快输了?”
“滚,还不是因为你这衰星来了药王谷?”邳汤又要拿棍子打人。
“原来还真是二对一啊……哈哈……”公羊西仲大笑着逃出水榭。
他伸出一手,朝水榭内摆了摆:“莫动手,从现在开始,我就静静地看着。”
邳汤瞪了对方一眼,便不去管他了。
公羊西仲笑呵呵地走到水榭内,在二人身旁站着观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