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天亮时,我已经说不出话来,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任他铜墙铁壁一般禁锢着。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罐玉容膏。我也没有力气反抗,任他将那透明的药膏涂在身体里。
涂完后,他又重新躺下,胳膊一下横过来,将我的头按进他的怀里。
他的心强有力地跳着,一下一下,颇有节奏。
我浑身无力,头脑昏沉,只想睡觉。
他的声音从头顶闷闷传来,“楚延,若你能乖一点。只要乖那么一点点就好了。”
身体颠得不舒服,我睁开眼睛,发现这已经不是爹爹家了。
而是慕渊的马车上。
低头一看,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我将薄毯掀开,发现里面衣衫也已经穿戴整齐。若非一身酸软提醒着我,我几乎都要以为那彻夜的疯狂是我的一场梦了。
而慕渊,正端正坐在一旁。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
“慕渊,这是要去哪?”
“回京。”
“回京?为什么不等我醒了跟爹爹说一声。”
我实在想不出来,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一刻也等不得。几乎是突然决定就要启程。
“素心病了,必须马上回去。还有,我已经替你和爹说过了。”
他这句话,信息量太大。
第一,素心病了。很严重,严重到他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得。第二,他带着这个样子的我出来时,爹爹一定看到了。第三,他管我爹叫什么?若我没听错,他也叫了声爹。
这三个问题里,我捡了我认为最要紧的问他,“你是说,你带我出来的时候,我爹都,都看到了?”
他看看我,一脸坦荡,“当然。”
我气结,闷在薄毯里不再想同他说话。
他一回来,果然将我扶下来就立刻去了素心那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嗤道,“切,既然这么心切,带素心出门不就好了,真是-----”
我还未进门,圆圆就从里面跑了出来,“师妹,师妹----”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下扑进我的怀里,“师妹,你可回来了!”
我摸摸他光滑的脑袋,“小师兄,我不在,你可是想我了?”
他点点头,道,“师妹,你不在,都没人带我出去玩了!”
我捏捏他的小脸,“我不是说了,我不在的时候,就让浣浣带你出去的吗?想吃什么都跟她说。”
圆圆闻言甚是委屈,“她整天都很忙,说你有任务交给她。你看,你出去才半月,我就瘦了一圈!”
我捏捏他的小脸,“是是是,小师兄,你这嘟嘟的小脸上呀,都快没肉了。明日呀,我就带你去广德楼,把那九十六种点心,都一一尝个遍。”
他眼睛都快放出光来,“师妹。你说的是真的?”
“小师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我走之前的确是让浣浣盯好素心和那个看守慕清的张胜广来着。
她果然没让我失望,将一张纸交到我手里。
“小姐,你说的没错。素心在您和王爷走后果然去见过张大人了。这个就是他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我讲那纸大体一看,“这面见得,还真是频繁。咦,这怎么还有慕清的事?”
浣浣答道,“您走后的第三天,素心的确是去了十爷府上。大概是因为张大人奉命看着十爷,走不开,所以就干脆约在了十王府吧。”
我摇摇头,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就算慕清被关了紧闭,他也是十王爷,他的宅子,也不是随便谁说进就能进的。
慕清,他一定有事瞒着我。能让素心进了十王府,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我吩咐浣浣,“素心的事情,你继续盯着。还有,慕渊回来了,你千万不能让他发现。”
“是,小姐。”
第二日,我照例取了水,煮了茶,给慕渊送到书房。
今日他书房里的几人正商量着他登基的事情,见我进来也并未避讳。
恰巧,礼部的李大人我是认得的。
他抱了本折子,躬身道,“七王爷,这登基事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按祖制,您登基的年号,也已经定下来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一下特别想知道,他定的这年号是什么。
慕渊揭了茶盏的盖儿,道,“那你就将年号报一报吧。”
那李大人将折子呈到慕渊面前,道,“王爷请看,您这年号,当定为建昭。”
建昭,果然是建昭!
手一抖,拿在手里的茶盘“啪”的一声落地。
“延延?”
听见慕渊叫我,我才赶紧弯腰将那茶盘捡起来。一屋子人也正不明所以看着我。
我就站在慕渊身边。我小声道,“慕渊,你能不能------”
他坐在一边,问,“延延,能不能什么?”
我知道。这个要求也许的确是难了些,可想到那个册子上的预言,我还是同他开了口。
“慕渊,你能不能,换个年号?”
房中几位前来议事的大人也不意我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一时间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这可是年号,祖宗规矩,怎能说改就改。”
“这王妃真是-----”
我知道,他们想说的,无非是不懂事之流。
慕渊将李大人递上去的那个折子拿在手里翻看着,随后又将其合上,对我道,“延延,这按规矩,今年我若登基,的确是该定号为建昭。”
他话音刚落,高仪便带着一个托盘进了来。盘子正中放着的,好似是几枚铜钱。
高仪将那盘子放到慕渊面前的案上,“七爷,这是新铸造的第一批钱币。特地送来给您过目。若是没有问题,这铜币明日就可以与金银一起流通市井了。”
我伸手从慕渊面前拿了一枚钱币,那钱币上已经赫然印着的,正是建昭元年。
新钱已经铸好,上至金锭元宝,下至铜板碎银,皆印着建昭的年号。看来。让他改这年号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在说这所谓的建昭的元年,眼看就要过去大半。白驹过隙,明年一过,这马上就是建昭三年了。
我从慕渊的书房出来,去酒窖逛了一圈,顺道搬回来了两坛好酒。
反正世事无常,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启了封泥,倒出一盏。
霎时间酒香四溢,“嗯~好酒,醇而不烈,香可醉人。”
好不容易回来,我可得逮住机会好好犒劳自己。
酒还未喝两口,就有几个侍女进了来。在我面前一字排开。她们个个手里拿着一个托盘。那盘子里放着的,是些衣服饰物。
为首的侍女道,“王妃,过几天登基用的礼服已经做好了,王爷叫我们来拿给您试试。”
我对那些穿的戴的没什么兴趣,登基的又不是我。
“不用试了,他觉得好就好。”
那侍女又道,“回王妃,王爷说过了。一定要您穿在身上试过了,您觉得满意了才行。若是尺寸或者哪里不合适,距离登基还有几天,还能拿去改。”
浣浣已经走到了那几个侍女面前,挨个看了一圈后又跑回来,小声对我道,“小姐小姐。您快试试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和首饰呢。”
我白她一眼,嫌这丫头没出息,想当年,我相府什么没有,我又什么没见过。
浣浣已经自作主张,将盛放衣服的那个侍女拉到了我面前。
“小姐,您看,这衣裳,多好看,您快试试吧。”
我瞥了一眼那侍女端着的所谓礼服。
嫣红天香绢的面料,澹金底,如意纹。若是仔细看,裙角还盘踞着一只暗凤,轻轻展翅,扶摇直上,蜿蜒大半个衣裙。
浣浣道,“小姐小姐,您这衣裳一看做得就用心。依我看,七王爷一定是爱您的。”
我晃着酒杯问她,“浣浣。你说什么?爱?”
浣浣点头道,“是啊,王爷若不爱您,怎么会有这样的用心?”
我不是没长眼睛,客观来说,慕渊这些日子对我,的确不错。刨去三番两次救我不说。就连我惹出的事端,他也都一一摆平了,连句怨言也没有。
可浣浣说的爱这东西,听起来玄乎。我没有,也不懂。所以,我宁愿相信,慕渊也许为人的确有几分担当和胸襟。毕竟,先皇和爹爹的眼光,都不会有错。
浣浣好歹是将这身衣裳套在了我身上,只余下大大小小的繁琐首饰还未戴。
身后一个侍女解了我的发,正要拿了一支簪子给我试戴。
我站在铜镜前,看看那各式各样的发簪和配饰,对那个侍女道,“算了,这些首饰繁琐,就不用试了,改日再说吧。”
浣浣站在近旁,道,“小姐小姐,您看,这衣裳就是为您做的,多美啊。”
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浣浣,这好看是好看,我怎么觉得,这嫣红的颜色,是不是太红了。唔,怎么看都有点像成亲出嫁。”
浣浣掩嘴笑。“小姐呀,您不说我也快忘了。您嫁进七王府的那天,身上穿的嫁衣好像就是这么个颜色呢。不过,登基是大事,自然要隆重喜庆一些的。”
我摇摇头,对那个送衣服来的侍女道,“你回去,告诉制衣的师傅,问他能不能将这颜色换一换。最好换得稍微浅淡一些。”
“我看,这颜色很好,不必换了。”
我回头,不知慕渊何时站到了身后。
他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浣浣最后一个出去,临走随手将门掩上。
慕渊又道,“你肤白,身上的这件衣裳,颜色正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