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后,太阳从云层里露出头来,镜湖的湖面泛着些微的金光,偏阁里也被照得满堂明亮。原本下头大厅的吵杂声就扰得萧祉不胜烦躁,偏张衍那伙人才出去不久,又响起了争执的几道女音。
萧祉面前是殷青筠留下来的棋局,睁眼时眼底蓦地烧起了火光,“去外头看看。”
常福身子一颤,挥了挥手拂尘踏出阁内,去了外头匆匆看了一眼,折身回来笑着禀告道:“回三皇子的话,外头是殷家和顾家两位姑娘吵起来了。”
萧祉沉凝的面色未有缓解,听得殷家姑娘先是皱了下眉,看常福这幅笑脸便想起来应该是殷青筠那厮,只是这殷青筠一向好名声得很,是为了什么事和义勇侯家的独女吵起来了。
此时的大厅里人人噤声不语,静看厅中的变故,谁都不晓得殷相嫡女和义勇侯嫡女怎的翻了脸,当着众人撕了起来。
顾雁婉芙蓉面上悲悲戚戚,举起帕子沾了沾尚干的眼角,柔柔问道:“敢问姐姐,妹妹是哪里得罪你了......”
殷青筠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心里微妙得很。这顾雁婉忒不要脸,这惺惺作态的本事也好得很,当初萧祉那厮是如何娶了这样表里不一的女人的。
“顾姑娘不必这样哭哭啼啼,我殷青筠素来脾气顶顶的好,满京城都晓得陛下的三皇子同我有婚约,你却一再想方设法地凑上去,是何用意?”
殷青筠瞧到她瞬间煞白的面色,有些嘲弄地掀了掀嘴角。
其他看戏的公子哥姑娘们只垂头动作未停,耳朵却纷纷竖起来,皆心下暗自腹诽,顾雁婉能是何用意,自然是打了能自己嫁入三皇子府的主意呗。
殷青筠手中扇柄被丝带缠得凹凸不平,她细腻柔滑的指尖顺着那处的凹凸打圈儿,清凉如水的杏目中流转着丝丝惫懒,媚色天成,“女儿家该是最讲矜持,青筠只是和三皇子尚有婚约,还不曾坏过什么体统规矩,还望顾姑娘嘴上积积德,莫让人误会是青筠不知廉耻了。”
顾雁婉气得五脏六腑都开始隐隐作痛,偏殷青筠的话句句如针,扎得她心肝痛,都不能反驳。
该反驳姐妹之称只是两人之间的情谊,不曾打过萧祉的主意?还是说现在自己就是在和殷青筠培养感情,好日后一同共侍一夫?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身为义勇侯独女的骄傲都不允许她向殷青筠如此低头。
“你......你.......”饶是被气得狠了,顾雁婉仍是理智尚存,嫩如青葱的手捂在心口处,简直比西子捧心还要羸弱几分。
殷青筠嘴角扬着淡淡嘲讽,清润的眸底布满厌恶的神色,这顾雁婉,还真是会露出自己的柔软姿态博取他人的同情。可她又不是男人,自然不吃这香娇玉暖的一套。
“顾姑娘,青筠的话想必你已经听明白了,若是还没听明白,相信在座的人都很乐意对你重复我刚才说的话。”
“当然,顾姑娘如果对陛下赐下的这一纸婚约有异议,我可亲自陪你去陛下跟前好好理论理论。”
顾雁婉瞳孔一缩,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虚弱的脚步后退了些。她变了,她怎会当众将这种事情挑明,既损了她的颜面,更是丢了整个殷家的人。
更甭提殷相那般极好面子的人,若不将殷青筠丢去浸猪笼,打折一只腿也是会的。
她怎敢?她怎敢?!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面色各异,但殷青筠话中也将他们拖下了水,一些想要开口相劝的人都纷纷打消了心思。
谁不晓得殷青筠出身清贵,仗着生母同陛下已故原配皇后是亲姊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骂架时看过谁的佛面。那顾家也不差,顾雁婉的老父亲同陛下是战场上搏下来的情谊。这两人如今针尖对麦芒,就算他们冲出去拉架了,保不齐受委屈的就变成他们了。
管她们呢,任她们斗去。
看戏的人心中如是想。
常福就不这样想了。
他扭头看了眼旁边脸黑如锅底的主子,心一时揪在一起,“主子......您说殷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幡然悔悟了?还是眼看着自己的东西要被别人抢了心里不痛快?
可京城里觊觎主子美色的姑娘们都能绕着护城河排好几个圈儿了,这殷姑娘从前十几年半分不着急,如今倒是大庭广众之下口口声声说主子是她的未婚夫了。
依他所见,怕是殷姑娘早已忘了这一纸婚约吧。
她成日同五皇子打得火热,简直白费主子的一番心意......如今强生生地来撩拨,主子就能回心转意相中了她?怕不是还活在梦里吧。
萧祉站在楼梯口,长身玉立,背影如修竹般挺拔,闻言闭了闭眼眸,满脑子都是方才殷青筠娇丽淡媚地说出自己是她的未婚夫叫他人休想觊觎的模样,真真是可爱。
当年还是个粉嘟嘟的团子时,她也是极可爱的,只是没想到一个不小心长大了,还长得如此扎心。
萧祉长叹一声,负在身后的手掌微微紧了几分。
厅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唏嘘声,萧祉才慢悠悠地睁开黑眸,视线再瞟向厅下时,那个烟青色他肖想了千万遍的身影却不见了。
青岚正踏出厅门,察觉到有人在偷看她们,只随意地回头瞧了一眼,顿时吓得心都快蹦出来了,连忙扯了殷青筠的一角衣料,道:“姑娘,姑娘,方才三皇子站在楼上偷看您呢!”
殷青筠顿时一愣,背部僵住,双脚已经踏出大门好几步了,自然不可能再掉头回去。
这,这......
她就知道那厮是个口不对心的。
“算了,咱们回家吧,我实在是......”殷青筠顿了顿,细嫩的手指捏住扇柄置于小腹间。
青岚会错了意,笑颜绚烂:“姑娘不必忧心,您是殷家嫡女,那顾姑娘至多是一个侯爵嫡女,且是她先自降颜面做那等肖想之事来,这京城里的权贵子女都还是长了眼睛的,能辨是非,能知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