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筠愣了一下,额前被凝罗下了重力道敲得有些疼,“陛下升谁贬谁?”
“平日里若是让你去算计萧祉的事儿,你定是一点就通,想得比谁都快。”
凝罗又骂了句傻软软,一口银牙咬得颇为恨铁不成钢,“现在不也是在为了萧祉的将来做打算?你倒是半点不伤心了。”
“陛下当然是对陆家明升暗贬!”
“陆家已经是泼天的富贵了,可陆家之中那一个个虎狼之辈比你父亲还要贪心数倍,陛下不是不知,只是总得压下心头的邪火,扶持别家做大,好叫底下的人斗得死去活来。”
殷青筠大抵明白了凝罗说的皇帝的用意。
其实皇帝这些年确实是一直在用别家权贵牵制陆家,她知道的就有永昌伯府和义勇侯府。
永昌伯府受皇帝暗中庇护提携。
义勇侯府就不用说了,真莽夫出身,大字不识一箩筐,皇帝将他养得跟看家犬似的,皇帝让他咬谁,他就张开一口獠牙咬谁,即便是权势通天的陆家也不愿招惹找顾严韦那个疯子。
可皇帝封萧桓为太子这一步棋,殷青筠是一万个看不懂,心里念着就向凝罗问出了口。
凝罗嘴边骂着她傻,但还是细细解释了:“这便是陛下的安抚招数。”
“他把后宫宠爱给了崔婕妤,把前朝权势分给了殷正业和崔承誉,总得给陆家一个甜头不是,正好,萧桓便是最适合的。”
殷青筠脑海里回荡着她说的话,萧桓确实是挺适合的。
萧桓上辈子被陆家扶上太子储君之位,而后又登得大宝做了帝王,虽是被陆家控制了好几年,可到底还是奋力一搏,跟陆家和陆皇后拼得了一个鱼死网破。
萧桓自幼接受圣人教养,他的邹太傅有攀龙附凤之心,但一身仁正学问倒是将萧桓教得根正苗红。
殷青筠躺回了榻上,神色有些恹恹:“其实陛下立谁为太子,都一样。”
萧祉现在无半点夺位的可能性,皇帝就算立了他,他也坐不稳那个位置,到时候终将要是要回到陆家人的手中。
凝罗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还真不一样,我都跟你说了,陛下就是为了立身体里留着陆家血的萧桓为太子,不然要是立了萧祉,陆家第一个不答应。”
“还有一点,陆家的富贵是从祖上的马背一代代传下来的,大都天生孤傲难训,陛下深知欲先杀之、必先捧之的道理,这下子萧桓成了储君,陆家必定是欢庆欣喜,难以入眠,总会有掉以轻心的时候。”
殷青筠终于彻彻底底地听明白了,不过委实有些感叹凝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皇帝肚里的蛔虫似的,居然能将皇帝的动机与打算分析得淋漓尽致。
难怪皇帝让崔承誉做一个位同副相的中书侍郎。
寻常文人能一步踏入内阁就已经是上天开恩、皇帝仁德,崔承誉却一脚踏着副相的虚职,一脚踏着御史台的地界,那中书侍郎说着好听,到底是个三要管的差事,就要就好在,能抓朝臣小辫子。
崔武一走,崔承誉就算是为了私欲,也会竭尽全力盯着陆家和殷家,替皇帝达到监视朝臣的作用。
殷青筠心中暗叹皇帝的智慧和凝罗的七窍玲珑心,但还是对凝罗之前说的问题无法释怀:“那你让我接近崔承誉,又是为了什么?”
凝罗说了这么些话,也正是为了这件事,自是正襟危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其实也不是我让你接近,这是汝南陈家传来的话,我只是个转达的。”
“陈家?”
殷青筠微略惊奇,不太明白陈家的意思。
汝南到京城往返路程少说半月,皇帝这才立了太子两三日,陈家就收到了消息?如果不是未卜先知,那原先又是借由崔承誉在打着什么主意。
凝罗顺着她的疑问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封折叠对半的信封来,她把信封交到了殷青筠手中:“他们的意思是让你接近崔承誉,把这东西转交给他,并且还要让他相信,这是他能用上的东西。”
殷青筠柔软细腻的指腹按在些微粗糙的土黄色信封上,想起来这跟早上崔承誉交给萧祉的信封有些相似,记得她当时心里还腹诽过,崔家世家名门,居然会用这么糙的纸封。
她把信封拿到受伤的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捻着,左手打算将信封打开,看看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凝罗飞快地按住她的左手,告诫道:“你不能看。”
殷青筠抬头望着凝罗,眸中沁出丝丝缕缕的不解来。
合着陈家这是打算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让她为陈家办事,她却连点机密都窥探不得了。
殷青筠手腕使力想脱开她的掣肘,不料被她越发按紧了:“你们不让我看,要是这里头是什么谋逆罪证,我帮你们递出去了,他日陛下追究起来不就全是我的罪责了?”
凝罗见她还想动右手,旋即眉眼一瞪,有些发怒的前兆,声音也变得尖利了些:“陈家是你外祖家,他们不会害你的,这里头是崔承誉想要的东西,只不过凭借着这一点他还办不了什么事,得等萧祉亲去汝南,调查完了才能把最要紧的东西送回来,”
“什么最要紧的东西?”
凝罗今天说了太多,殷青筠将将捋清楚的思路又乱了。
这怎么又牵扯上萧祉了?
萧祉什么时候跟陈家搞在一块儿了?
凝罗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
“软软你怎么尽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凝罗把信封对折好,起身去替她收起来,“萧祉要做的能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大事,软软你莫要往坏处想了,你只要晓得这个东西就好生交给崔承誉就是了。”
殷青筠看着凝罗把东西塞到了枕头里侧,刚一想东西放在她这里,等凝罗一走她就不想看就看了。
凝罗回过身来,苗条纤细的身影被镂空屏风外的烛光拉出了一道影子,就投照在床里头的墙根上,微挑的薄媚眼角一挑,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你若是想让萧祉死在汝南,你就尽管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