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臣看了看左手提着的青布包袱,沉声应道:“那好,我尽力而为。”但回头瞅瞅那一脸高深莫测的丹巴赤烈,忽又觉得有些害怕,忙拉过慕容慈,小声说道:“万一事有不协,我会寻个时机夺路就逃,将这几名妖僧远远引开,你不必理会我,带着小黑在渭城等我便是了。”
慕容慈忧心忡忡地回道:“那几名妖僧邪门得紧,你……你抗不抗得住?”聂清臣忙笑着安慰道:“不打紧,你看那胖大和尚打我两掌,反倒将他自己打得倒地不起,可见我的聂氏护体神功,着实独步天下,世所罕见,大不了我打不赢就跑,他们能奈我何?”他这般自吹自擂无非是宽慕容慈之心,而他心里实则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忽听得丹巴赤烈缓缓说道:“不错,净命宝藏经广博宏大,包罗万象,委实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奇文经书。但此经却并非你大晋之物,而是源自西域孔雀王朝,千年前高僧澄海西行取经,方才流入中土,可笑你等竟还懵然不知。”
聂清臣挠了挠头发,摇头回道:“大师说得不假,但这部经书既然已在大晋传世了千年,那它为何不是我大晋之物?再说了,又碍着你甘孜宝轮寺什么事呢?”
丹巴赤烈森然回道:“宝轮寺自有宝轮寺的缘法,宝藏经也自有宝藏经的归宿。你小小年纪真气倒是不俗,来日定然不可限量,又何必为了一本虚无缥缈的佛宗经书,枉自失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公子,是战是和,你一言可决!”
聂清臣蹙眉道:“仔细想想,大师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不过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穷酸书生,又何必理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罢了,这包袱我便送给你吧。”他忽而扬手,将那青布包袱朝着丹巴赤烈的右侧远远掷出,自己却是闪身向左拔足急奔。
方飞廉情急之下,拼着使出两伤功法,强行压下身上伤势,一边大喝着,“不可!”,一边飞身冲着那青布包袱疾冲而去。
丹巴赤烈蓦地睁大双眼,厉声暴喝一声“哞!”,正是密宗三字明根本咒中的正道轮咒!此咒既出,方才在半空中波动起伏的念力元气忽然急剧地激荡起来,瞬息间空爆之声此起彼伏,霎时便将聂清臣、方飞廉急窜中的身影炸得顿了一顿。
丹巴赤烈的双眸越发红光闪烁,只见他身形一转,便已是闪到青布包袱之前。眼看着那青布包袱就要落入他手中,但听得方飞廉一声暴喝,奋不顾身地纵身掠来,逐月弯刀光寒胜雪,刀刀劈往丹巴赤烈的周身要害!
可丹巴赤烈仍是不慌不忙,真气过处,胸前双掌渐放红光,仿似一圈妖异悸动的烈火在他掌沿熊熊燃烧。
方飞廉冲天而起,以力劈华山之势地劈空斩下,丹巴赤烈却是缓缓伸出二指,意态悠闲,面含微笑,随手伸出右掌二指向上一夹。时间便在那一刹那仿似变慢了许多,丹巴赤烈那二指后发先至,竟是将方飞廉的弯刀刀尖轻轻夹住,便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了情人那微蹙的眉头。
方飞廉雷霆万钧的杀势顿时便烟消云散,往下压,向上抬,纹丝不动,竟是如入顽石一般。丹巴赤烈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垂死之人犹在垂死挣扎,是为不智,罪不可赦!”
方飞廉刀尖为丹巴赤烈所夹,连带整个人都似被他举在了半空,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心底既惊且惧,满脸涨得通红,想开口说句话却是一口气缓不过来,急得连话都说不出!
丹巴赤烈两根手指紧了一紧,一道炙热无匹的霸道真气顿时便如那冲破长堤的洪水,迅疾地倾注入方飞廉的弯刀中。方飞廉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炙热真气席卷而来,一时间整把刀身忽然变得炽热难耐,恍惚中竟是烫手无比,直欲将弯刀扔到一旁才好。
方飞廉咬牙握紧刀把,竭力汇聚自己体内的点点真气,拼命抗拒着这霸道至极的炙热真气。不一时,只觉得那道炙热真气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而自己浑身经脉肿胀欲断,又不自禁地向前喷出一口鲜血来。
丹巴赤烈伸手接过那个青布包袱,轻轻一捏,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他错愕下举目四顾,但见聂清臣正飞身向外遁去,料想必是这可恶的书生偷偷将经书藏了起来,念及至此,怒不可遏,两根手指倏地向前一送,方飞廉便再也拿捏不住,被自己弯刀的刀柄重重击在胸膛上,登时胸骨尽碎,死于非命。
落雪已不知什么时候停歇了,清冷的月光倒映在雪地上,泛起白蒙蒙地一片雪光。聂清臣慌手慌脚地冲出屋外,没命地向前狂奔而去。
风驰电挚地奔出数十丈后,回头一瞧,竟见到丹巴赤烈幽灵似地紧随身后,双目赤红,衣袂飘飞,便如那幽灵鬼狱里的索命无常一般,哪有半分出家人的仙风道骨。
聂清臣暗暗叫苦,但此刻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硬起头皮,按着花间舞步的步伐,继续向前疾驰。他内息充沛,真气无穷,这一放足奔驰,真正疾如闪电一般。
可是丹巴赤烈的速度更快,无论聂清臣如何趋避转折,他始终不离聂清臣丈许范围外。几次急纵去抓,都是因为聂清臣步法精妙,堪堪避了过去。
聂清臣索性大喊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和尚杀人啦!”其时正值深夜,西津渡里空无一人,四下静籁无声。他这声嘶力竭地呼号,顿时声传十里,暗夜里分外惊心。
丹巴赤烈沉声喝道:“休得胡乱叫嚷,你且将净命宝藏经丢来,贫僧便饶你一命又如何?”聂清臣自然全当作耳旁风,兀自在前面大吵大闹,脚下却是不停,不一时便已是奔到了西津渡口的长街之上。
大雪封渡,这长街两旁的客栈酒楼里,该是稽留了多少来往过客。此刻正是好梦正酣之时,谁会料到,彻夜里竟会狂奔而来一个扰人清梦的逃命书生。
他体内真气似是无穷无尽,呼喊起来自是中气十足,震天动地,霎时便将所经之处的人群尽数惊醒,一时间,西津渡口便如沸水浇锅,灯火轰明,无数人从那屋前窗后探出身来,大声地咒骂不停。
聂清臣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胡乱叫唤,他此时就希望四下混乱,唯有鸡飞狗跳之余,方可浑水摸鱼地逃出丹巴赤烈的魔掌。
丹巴赤烈一时也是无可奈何,眼前这书生也不知是何来路,不但内力惊人,便连轻功也是滑如泥鳅,其快无比。乍一看他在前面东歪西扭地乱窜乱逃,可他纵是倾尽全力,可还是抓不住他一根毫毛。
聂清臣也不逃离西津渡,就在那街头巷尾,窜高伏低地绕来绕去,旁人叫骂得越是酣畅,他反而吵闹得更是惊天动地。他早已想过,倘若径直逃往那荒野之中,迟早会被身后那个吊靴鬼似地妖僧追上,但穿梭在这客栈酒楼之间,借着这南来北往的商旅过客之口,或许那妖僧会多几分忌惮,自己似乎更安全一些。
来回穿梭得几回,便已将整座西津渡口都吵醒了过来,但觉四下都是响彻着震耳欲聋的喝骂声。再过得一时半刻,长街两侧的高楼上,不厌其烦的住客们开始往窗外砸落着桌椅板凳,不多时,便是连锅碗瓢盆、花瓶案几都一股脑地砸了下来。
聂清臣左躲右闪,上蹿下跳,眼疾脚快地避让着从天而降的各式杂物,颇得乐在其中之趣。可丹巴赤烈身份贵重,又岂能同他一般,在长街上任人辱骂,泼皮似地纠缠不休?
丹巴赤烈心念一转,随手提起身边掉落的一把木椅,“嗖”地便往聂清臣后心砸去。聂清臣听得脑后风声惊人,忙转身回击一拳,将那木椅击得粉碎,可身形难免顿了一顿,丹巴赤烈便又追紧了几分。
丹巴赤烈一招得逞,更不迟疑,沿途抄起身旁掉落的各种杂物,不拘大小,不限形态,便如杂耍一般地通通砸往聂清臣。而聂清臣能避就避,实在避不过,只得回拳将其击碎,无形中便又慢了几分。如此这般几个回合后,丹巴赤烈已是渐渐追上聂清臣,渐渐伸手可及。
聂清臣更是亡命狂奔,只可惜丹巴赤烈已占得先手,岂容他故技复施,再度拉开距离?
丹巴赤烈忽然疾冲几步,桀然暴喝“嗡!”真言咒出,风云变色,聂清臣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歪,竟是被这一声暴喝震得跌倒在雪地里。
丹巴赤烈连忙欺身上前,伸手便往聂清臣的脖颈抓去。眼看着聂清臣已是避无可避,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清喝道:“放手!休得害了这书生!”
丹巴赤烈面色一沉,心底警兆大起,骇异下回头一望,但见一道惨白凄厉的剑芒,已是势不可挡地迎面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