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仅孙小六懵了,在场看戏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女儿也一并不知所然。
可即便这般,那女子也并未说出什么不愿之言,她的母亲更是心疼的为其流泪,也未说什么不可之言,反倒是那个暴躁的三叔喊了起来:“大哥,不可啊!这可是个妖僧啊!”
员外并未理会任何人,任何言语,而是紧紧盯着这白衣和尚,再次问道:“大师,你可愿意?”
众目睽睽之下,这白衣僧人亦是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当即双掌合十,直言拒绝道:“多谢员外好意,但,和尚我是个出家人,绝不会为了娶亲而还俗。”
在场一片哗然。
员外却好像并不死心,更像是决然一般,咬牙道:“只要大师肯还俗与小女成婚,我黄家千万家产愿拱手奉上。”
“哇!”
员外话音刚落,又是一片哗然!
美貌女子,千万家产,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场上的男子,无论老少,皆不由得抱怨起来:此等好事怎没落到自己头上,越是如此,他们便越是想看这个和尚拒绝员外,越是想看到一场惨绝人寰的结局。
“和尚,不愿。”白衣僧人再次拒绝道。
员外终是暴怒,他厉声道:“和尚,你可知道,我若是将你送入府衙,然后再告你一个奸淫之罪,你可知后果会是什么?”
“阿弥陀佛。”和尚呢喃低语。
“小师傅,你就发发善心,老妇人求你了。”那员外的妻子,美貌女子的母亲突然哀求着走到和尚面前,说着便要给他跪下,和尚一惊,连忙将其搀扶,员外将自己爱女搂在怀里安慰,那女子痛苦哭泣,不敢去看屈身只为自己的母亲。
妇人哭求道:“若是你不肯娶我家阿蓉,她这辈子就毁了。”
和尚为难不已,他紧紧扶住这妇人不让他给自己下跪。
周边的百姓也同时议论纷纷。
“唉,也是可怜啊,女子生来本就地位低下,而女子一旦失贞,那便终身不会再有人敢要,即便再美貌,再家财万贯,亦是如此。”
“是啊!如今这黄员外只有两个法子,要么去官府告发,说这妖僧奸污了他的女儿,一旦告发属实,他这女儿这一生也就毁了,从此他们黄家名声扫地,再也无法抬起头,不仅是他女儿,连同他们宅院所有人,皆无脸面。另一个法子就是直接按照通奸罪处理,将自己的女儿和这个妖僧一并浸猪笼活活淹死,这般便可保住他黄家名面,今后依旧是大家员外,也不知这员外是想要家宅名面还是女儿的性命啊。”
“当然是女儿的性命了,若不然他今日会这般大张旗鼓的来对着妖僧威逼利诱?他这哪里还在乎丝毫家宅名面啊,当真是个爱女爱到情愿抛弃一切的地步了。”
“是呀,无论此事结果如何,他们黄家今后怕是再无家宅脸面了。”
面对这般言辞,员外和妇人皆无所动,那暴躁的三叔扬起木棍指着一众窃窃私语的围观者怒喝道:“谁再敢嚼舌根给本大爷看看,本大爷不一棍子打碎他的牙,本大爷就不姓黄。”
经他这般一吼,议论声明显小了很多。
和尚终是开口道:“员外,夫人。若是信得过和尚,便将你家小姐留下,让她在这灵隐寺安胎生养,和尚自会照顾一切起居。”
员外和妇人一听,皆犹豫再三,暴躁的三叔却大声喊道:“不行!这寺庙里有小鬼,不能让阿蓉一个人留下。”
和尚没有解释,只是静静的看着员外,考虑了许久,员外终是轻轻拍了拍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儿,心生不忍,柔声道:“阿蓉,若不然,你就随爹爹回去吧,咱们卖了宅院,回乡下老宅去。”
唤作阿蓉的姑娘低声抽泣,没有作答,员外继续道:“别哭了,走吧,以后有爹爹养着你,你就在身边陪着我和你母亲,咱们大不了不嫁人便是。”
阿蓉微微抬起头,声音依旧哽咽,对员外和妇人道:“爹爹,母亲,你们回去吧,女儿愿意留下。”
和尚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走向阿蓉,对她道:“走吧。”
她不敢去看和尚的眼睛,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和尚缓缓推开寺庙大门,从外面看去,里边空无一人,冷冷清清,除了几片缓缓飘落的枯叶,再无动静,阿蓉还是随着和尚踏入了寺庙,而就在她踏入寺庙的那一瞬,和尚突然眉头一皱,目光有意无意的盯着阿蓉的小腹看了看,最后若无其事的将寺庙大门关上。
“姑娘,随我来吧。”白衣和尚轻声道。
但当他们走到寺庙大殿时,阿蓉突然朝他跪了下去,和尚却并未感到丝毫差异,阿蓉哽咽道:“多谢大师。”
和尚淡笑道:“姑娘,起来吧,和尚我早已习惯了。”
阿蓉却怎么也不肯起,哭着道:“从小父亲便对我管教甚严,长大后依旧如此,但父亲越是严厉我便越是不愿遵循他的意思,后来我爱上了隔壁街上的一个书生,父亲却非要将我们拆散,他告诉我那书生是在骗我,我不信,父亲越是阻碍,我就陷得越深,后来我得知自己已有了身孕,便想着与他私奔,那天晚上,我趁父亲入睡,便带着行李去找他,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得知我怀了身孕后竟因为害怕父亲会问罪于他便抛下我一个人跑了,那天晚上,他将我赤身抛弃在柴房里,我伤心过度晕倒,若不是母亲当夜来寻我,我便死在了那里。”
和尚默默听着,没有言语。
姑娘则继续道:“后来父亲听说,在灵隐寺有一个圣僧,他常常收留一些怀有身孕的女子,实在迫于无奈,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母亲不忍害了肚中这份骨肉,便答应了父亲,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遭。大师,对不起。”
和尚深深叹息,走过去将阿蓉扶起,忽得自嘲叹笑道:“这杭州城中人人都叫我妖僧,你父亲却当我是圣僧,当真是让和尚我无地自容啊。”
就在这时,婴儿的啼哭声从内院传出,阿蓉突遭惊吓,和尚连忙安慰道:“不必害怕,随我来吧。”
阿蓉虽然心生惧意,但看着和尚这面目慈善,温柔不已的神色,便生了几分胆量,跟在他身后,进了内院。
内院很大,有许多间禅房,跟着啼哭声走去,和尚推开了一间禅房的门,里边的床榻上,整整齐齐的一列排开,共有十二个襁褓,每个襁褓中皆安放着一个婴儿。
此刻,十二个婴儿异口同声的大声啼哭着,和尚暗自施了一个术法,十二个婴儿便齐齐闭上眼,安心的睡了起来。
床榻边有许多的蒲团,此刻那些蒲团上坐着的皆是一些三四五岁的小和尚,看到和尚进来,这些小和尚连忙从蒲团上爬起,皆朝他围了过去,奶声奶气的喊道:“师傅,师傅。”
和尚很是开心,露出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的慈笑,摸着这些小光头柔声道:“怎么又有小娃娃哭啦?是不是没给他们喂奶呀?”
旁边有一张大桌子,桌上有两个奶瓶,一个用来装牛奶,一个用来装有羊奶,两个最高的年纪最大的小和尚踩着矮凳子拿起奶瓶冲和尚晃了晃,喊道:“师傅你看,都喝光了。”
和尚欣慰的笑了笑,道:“那应该不是饿了,肯定是你们太吵吵着他们睡觉了。”
小和尚道:“才不是,我们都很安静的,肯定是师傅今天回来的太晚,他们害怕了,就哭起来了。”
和尚摇头叹笑,道:“今天又来了一位新客人,你们帮师傅照顾好她,师傅却给你们做饭。”
“好!师傅快去做饭,我们都快饿死了。”
“我要吃肉,师傅,我要吃肉。”
和尚故意打趣道:“小和尚是不能吃肉的。”
小和尚不服气的嚷道:“师傅你不也吃肉吗?”
和尚大笑道:“因为师傅我是大和尚啊!”
阿蓉早已惊的合不拢嘴,心中疑问无数,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了,这个和尚,绝对不是杭州城百姓口中所谓的妖僧。
和尚做饭的速度很快,他炒了一大桌子的菜,还有一大盆肉汤,除了床榻上的十二个婴儿,还有剩余二十六个一岁到四岁不等的小和尚,他们虽然闹腾,但都很听话,一个个看上去都十分可爱有灵性。
吃完饭后,阿蓉自告奋勇要收拾碗筷,两个年纪较大的小和尚陪着她一起收拾,而白衣和尚却被剩余的小和尚们推搡着来到院子的草地上,他们纷纷围在一起,要和尚给他们讲故事。
“师傅,你昨天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今天接着讲。”
“是呀是呀,师傅,你快告诉我们,那个阿难尊者最后到底有没有化作石桥啊?”
和尚淡笑道:“化了。”
“那他有没有再见到那个漂亮的姐姐啊?”
和尚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最后应道:“他,见到了。”
“哇!太好了!那那个姐姐到底有多漂亮,有没有今天来的那个姐姐漂亮啊?”
和尚闻言,哈哈大笑的揉着这个爱提问题的小和尚的小光头,笑道:“小小年纪,你就知道漂不漂亮了?是不是想还俗娶妻了啊?”
小和尚憋红了脸喊道:“师傅,我还是个小孩子呢,你不能跟小孩子讲这个的,会教坏小孩子的。”
“那我应该跟你讲什么呀?你个不正经的小光头。”
“你才是不正经的大光头。”
与此同时,在厨房里,两个小和尚帮着阿蓉正在一同洗着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