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奔!奔!鞋底踏破,渗出鲜血,仍旧足踏沙砾,夺路狂奔。
心知难以逃出生天,却丝毫不放弃希望。已经气喘嘘嘘,仓皇得头也不敢回。生怕一回头,便被一群人面鬼群拥吞噬。直到脚渐乏力,几乎难以提足,踉踉跄跄,勾到树根,重重的摔在地上。和化心中受惊,此刻爆发,猛的翻过身,连连后挪,惊恐的看着眼前一片月光下昏昏暗暗的一片。喘息,喘息。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自己急促又激烈的喘息,竟然被自己的喘息声惊得头皮发麻。猛喘几口,立刻收敛喘息,仔细的听那黑暗一片的动静。几刻过后发现周遭只有虫鸣,毫无其他动静,方知,自己捡回了命。不等休息,又起身,渐渐行走。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安全,倒不如直接赶路。那月光很明亮,照耀着树林,树林里的微虫有节奏的鸣响。长夜漫漫,一身累,心中极度期盼黎明。黑夜属于地狱与饿鬼的世界,黎明划分两个不同的人间界。挣扎了不知多久,当天边泛起了一丝微光,和化的心终于有所放松,便一把丢弃拽了一夜不敢放的木棒,坐在一颗树下,查看脚上的伤口。已经踏得伤痕累累,那满脚的血参杂着泥土沙砺,此刻才觉得一股生痛。便从一边的草丛拔下一把藤蔓,将道靴开口抚平又绑好藤蔓。休息片刻,便缓缓起身再次上路。
行了一上午,踏断了藤条,便又寻来硬草继续绑在脚上。在这春中日里,太阳暖和,并不晒人,特别是北上更觉有一丝微寒,清晨的时候有层层薄雾缭绕山林之间,直到正午太阳袪去白雾,方显天清地明。终于,渐渐见到人烟,有山路上有推车客,有手跨竹篮的大娘,有手扛山锄的村夫,来往于山林小道见,行至茅山之下,那茅山下便有茅山人在那山门下搭了茅棚,内设茶水,起了炉灶,有卖糕点,馒头,素菜包子。茅棚里散坐着祈福客,也偶有村夫,那和化迫不及待的往那茅棚下一张空桌一坐,便架起脚来,长舒一口气。此时一个道士见有身着茅山服饰的人坐在茅棚,便从炉灶后面出来。走近后弯腰去看,那和化也抬头。那茅山道士惊喜道:“哎哟!和化!你来茅山办事呀?”和化点点头:“是,来见掌门。”
那道士又看看那和化一身泥尘,架着的脚上道靴破烂不堪绑着草根,还有丝丝血迹。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倒像是恶战了一场。”和化道:“没算好路程,行至天从山便是黑夜。”
那茅山道士惊讶:“你停在天从山过夜?”和化点点头。那茅山道士感叹:“命大呀你!碰到人面鬼了吧。”和化点点头。那茅山道士便转身,走到木橱旁,拿出一个盆子一块碗,又走到那蒸箱边,翻开一层,冒出热气,用筷子麻利的夹出些馒头,蒸糕。又提起水壶走回和化身边:“你肯定饿了,先吃吧。”那和化二话不说抓起蒸糕,馒头一阵撕咬。那茅山道士给其他桌上的客人又添了些茶水,客人纷纷道谢。便又回到和化身边,坐在旁边长凳上,给裘白倒了些茶水。和化一饮而尽。那茅山道士方笑道:“这天从山上常年盘踞着人面鬼一族,只要是夜里不接近天从山,一般不会有什么事,比起那再东北边上的僵尸王,少有作案,偶尔在天从山脚看到些被啃食干净的牛骨,羊骨。倒是不怎么引起茅山注意。只是若有人夜里进到那里,那肯定是回不来的。你还是命大呀!”和化皱着眉头吞咽几口道:“可不是吗!身上什么都没带,差点跑不掉。”那茅山道士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呀,还是小心点吧,别让你父亲太操心。”和化道:“话说,我父亲有常来吗?”茅山道士道:“来过,冬天腊月过年,来过,之前夏天夏至来过。”和化点点头。茅山道士道:“想你父亲,为什么不与他去天罡道院?”和化道:“父亲不让我与他一起。”茅山道士点点头,又道:“丹青道院可好?”和化道:“还好,但肯定比不过这茅山上。”和化问道:“这摊子就你一人吗?”茅山道士道:“偶尔两个到三个。”和化问道:“总叫你们做这等事,心中不会埋怨吗?”茅山道士笑道:“有什么可埋怨的,不用出山去做难事,还不满足?”那和化吃干净了盆,便起身道:“谢谢招待!我得办事去了。”茅山道士点点头:“当心脚上的伤,别让它化脓了。”
和化便登天阶去了。陆陆续续许多香火客行在天阶上,又费了许多功夫,终于是登上了天阶。那门口的道士手里拿着拂尘,看着往来香火客,看到和化,便问道:“哎哟!怎么这般狼狈!”和化道:“说来话长,我得找掌门。”那道士方不再追问。进了那茅山之门,大理石块铺地,路面平整,那道院宽广,随着山峦起伏而建,下有香火堂五六处,客房三四栋,上有道场七处,分门别类收些弟子,也收些民间求学者。开设的学派很多,从画符就分了三四门,有道君流,有地鬼流,还有散灵派,水符派。到茅山流功法,从剑,到拳脚,长兵,有十样左右的武学。连看风水也有分四种。
那和化越过下处香火堂,又越过中处道场,又往上便到了万卷塔。座八层高塔,底处有三个年轻道士,那和化上前问:“可知掌门在哪里?”那年轻道士道:“好像去了冥思阁。”
那和化便出了塔,又往上处,来到一座阁楼,阁楼外安静,有几个道童手里拽着拂尘守在门口。那和化上前:“掌门可在里面?”那道童摇头低声道:“里面有狩中一长老,赵五经长老,茅千冠长老,没有掌门。”那和化点点头。便到那掌门住处去了。路上碰到茅岁山,茅千宗的贴身童子,便欣喜问道:“掌门可在?”茅岁山道:“在,在厢房泡茶,看茅山记录。”那和化便进了茅千宗的厢房,果不其然,茅千宗正端坐在茶几边上一手捏着书,一手照顾茶。和化作揖道:“掌门。”那茅千宗一抬头,看到和化,便笑道:“你,回来啦?”和化道:“旦蹈长老要我送封急信。便从衣服内处拿出已经有些皱的信封。那茅千宗接过信封,拆开看了许久。便抬头看了看和化道:“你,先下去休息一下,我,看你受了很多累,一副狼狈模样,徬晚吃过晚饭,再来我这里一趟。”那和化便道是,而后退去,直往那下处客房,让那管理客房的道士安排了间休息处,又拖他弄身干净道服,鞋子,金苍药。擦干脸,洗干净了脚,便往上抹药,而后倒头就睡着了。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一直从中午睡到旁晚,睡得和化头昏眼花。和化顶着头痛,便往掌门住处去了。掌门依旧在看一沓茅山记录。上面是每年每个分院汇总的行道记录,里面有记录详细的捉妖纪录,与及收纳僵尸,并且详细记载发生处。茅千宗总是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每年的记录,犹如管账的一般。从那鬼王一战后,茅千宗也意识到,不可一味顶着邪不胜正去拼。便转而开始依旧延续老祖的治道策略,依旧散行小道替人消小灾开始。渐渐在此基础上通过各长老的辅佐建立了分院汇总体系,将所有的行道记录,在道人员都编制成册。定年送交茅山,挑出里面具有代表性的记录,作为讲道。又通过记录对比,判断六道内的微妙变动。几乎掌握了三王地大部分与部分各界的妖魔鬼怪信息。一旦那些观察在册的山鬼发难,便能有方可治,免去了许多伤亡。
夕阳西下,晚霞映衬进茅千宗的厢房里。茅千宗抬头道:“你,来啦!坐。”茅千宗示意和化坐下,坐下后茅千宗问道:“康庄洞里,那个石棺底下的洞穴,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吗?”和化一愣,只知道是个不大的洞,根本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是文章一个洞,便道:“那洞不大,大概能容下一个孩童。”茅千宗点点头,捋捋胡子又问道:“那洞大概是往外挖土,还是直接钻土?”和化道:“没有太仔细看,也不知是如何。”茅千宗又问:“那僵尸与那怪物,你觉得会有怎样的关联?”和化道:“那僵尸大概能听懂那怪物的指示,我收住气息,并且以飞石,声东击西,那怪物一出声,那僵尸便不上当,而做出准确的攻击。”茅千宗沉默一会,便囔囔自语:“有智慧,此必不是简单的野蛮山灵鬼怪。”而后便道:“来日我亲自去看看吧,你去休息吧。”那和化便退下了。
夜色降下黑幕,茅山依旧灯火通明,陆陆续续有道士踏进山门,住在靠近茅山大门的客房里,也能听到一阵阵铃铛响远远的响起,那是一声声非常熟悉的声音,从知事开始,便常常在道院休课的时候,便与一众道童伏在厢房外的栏杆上远眺大门,常常有摄魂铃从大门外开始远远传来,一众道童便开始下赌注,赌那回来的道士会赶多少具僵尸,谁说的数目最接近谁便赢,赌注是谁输了便给赢的打扫道院,这个主意是茅中圣出的。记忆中一个很诡诈的小子,每个人都帮他扫了几遍的道院,他却从没扫过道院。每次赌注他不一定都赢,但他赢的次数抵扣输的次数却一定会赢余,所以他从来不用担心没人帮他扫院子擦屋子,诡就诡在,他总是神采飞扬满脸笑脸的关心你:“你看,你又赢了,还欠我两次,你帮我做完一次,再赢一把就平了。”于是大家心里总是盘算着,只有两次,做掉一次还有一次赢回来便扯平了,没必要因为这区区两次卫生打扫而耍赖皮丢面子。而后每次老老实实帮他做完一次,便信心满满的又伏在栏杆上做赌鬼,便又很痛快的输掉一把,茅中圣便一脸无奈说:“哎,你们运气真不是很好,要么我们别玩了,这两次就不算数了吧,你们帮我做了那么多次,我都心疼你们。”
一群道童便不依不饶,坚信要让茅中圣老老实实扫一次卫生,便做了童年里最蠢的决定,忍辱负重的继续帮他扫院子。结果一直轮流帮他扫到课业结束,大家都各自去了别的道院,每个人还至少欠他一次道院没扫。每次回想起来,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茅中圣用了什么法子赢的,但每次想起来那张很诡诈的脸,便会会心一笑心里笑道:“这个鬼人!”
入夜了,那山下的摊子也收了,那山下的曾经的伙伴也回了道院,和化便出了客房,往上层的厢房走,那三四座香火堂外空旷有许多道士在散步。穿过香火堂,往上走,来到道场边的厢房,见朋山下道士的厢房也正好有光,便敲响了门。那门一开,道士便笑道:“是你啊!先进来吧。”那和化便进了房,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道士坐在书桌边的床上道:“事情都办完了吧。“和化点点头,道士又问道:“在这里待上些时候再走吧。”和化道:“掌门近些日子会到丹青去,所以我得先回去。大概也就后天回去。”道士道:“丹青的道务忙吗?”和化道:“刚去的前几年,僵尸多,妖风鬼风也紧,而后收的收,灭的灭,大部分都处置完了,小部分藏得深,便也不去刻意挖掘。如今偶有死人尸变,收得几具僵尸。上次天降千年旱魃,以应恶果,我便没抓,还被那群凶恶之徒打得狼狈。”那道士道:“行道修今生,须谨慎行道,更要量力而行。”和化便点点头,又问道:“诶,你可记得那一念执持?”道士疑惑道:“记得,怎么突然问起?”和化便道:“我再来茅山路上,偶然敲在一户人家里过夜,住着一位老婆婆,竟是一念执持他娘。”道士点点头道:“一念执持,很久远的名号了。话说还真是令人回味。据说是个手持金****做道器的道者,常游往于西部,与喇嘛,斋公来往,行于犼亡之地,常遇猛鬼恶魔,然而他的金****却从未染过妖魔鬼怪之血。据说一心劝说恶鬼向善,曾被人叫做傻道士,而后通过一番努力,便渐渐有了名气,一念执持的名号便响彻一时,恶鬼道,地狱道几乎都知道有个一念执持。”和化便问道:“你在茅山这么久,可有听长老说起过关于一念执持,最后去了鬼王山之后去了哪里?”那道士摇摇头:“不知,只记得与鬼王一战后,气氛沉默得彻底,关于鬼王山的一切都没人愿意提起。不过那数千道士围攻不下的地方,定是凶多吉少,大概长老们都默认了一念执持的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