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驱村庄的狂欢,持续了整个夜晚,离开酒吧时,可以看到橘红色的朝阳洒落了整个哈德逊河面,柔和而炽烈,靛蓝色的天空美得让人屏住呼吸,忍不住就想要张开双臂,乘着肆虐的狂风开始翱翔,尽情地享受着自由的畅快。
连续三个晚上,平均睡眠时间都只有两个小时;第四个晚上,通宵狂欢。按照常理来说,蓝礼应该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丹田深处似乎有着一团小火苗在熊熊燃烧着,脚步沉重、躯干轻盈、精神疲惫,但事实上,蓝礼反而是越发抖擞起来,似乎过去这段时间始终保证了良好的休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一种假象,身体发出的错误信号。长时间睡眠不足,必然导致的结果。当然,解决办法也十分简单:好好地、狠狠地睡一觉,整个生物钟和新陈代谢规律调整过来,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蓝礼没有着急着回到公寓,立刻进入梦乡。今天上午十一点,一段跨越大西洋的长途飞行正在等待着;抵达伦敦之后,还有一整天的休息调整时间,这都是沉浸梦梦乡的大好时机。不过在此之前,前往机场、经过海关、登上飞机,这一路都在颠簸之中,显然现在还不是呼呼大睡的时候,即使入睡了也不会安稳。
至于现在……可以的话,蓝礼想要踩着滑板,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自由滑行。曼哈顿岛的街道在清晨时分是如此安静,交错在钢筋森林之间的大道有种梦境般的空旷和恢弘,仿佛真实地穿行在“盗梦空间”里的梦境层次之间一般。
但,蓝礼今天外出时,没有携带滑板,最终只能放弃。欣赏完日出的盛大和辉煌之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一路朝着上/城区的方向前行,畅通无阻地抵达了西奈山医院。渐渐复苏的纽约,开始变得喧嚣起来;而西奈山医院却已经迎接了太阳的升起,早早地开始了全新一天的早餐、复健和巡房。
没有前往病房,而是直接前往了医院的餐厅,轻车熟路地开始帮忙分配餐食,然后用推车护送到住院部的不同病房。在这里,他暂时放下了“演员”的身份,仅仅只是一名志愿者护工,为医院尽一份绵薄之力。
也许,超市和医院是仅有两个真正能够让蓝礼心静下来的地方。和超市不同,医院更加是一个情感复杂的场所,内心深处的恐慌和排斥,却抵挡不住十年岁月的熟悉和安心,更何况,西奈山医院这群可爱的孩子们,总是能够点亮他的一天。
这次前来西奈山医院,蓝礼提前收到了今年的圣诞礼物:艾利克斯-瑞奇正式出院了。
这个活泼好动的小不点,移植心脏之后,住院观察了两个月,没有出现排斥现象,而且身体恢复状况也十分良好,医生正式签署了出院同意书,虽然说,艾利克斯在接下来半年时间里,还是每周都必须回来复查一次,但至少,他可以重新回到医院之外的世界里了。
回想起刚才絮絮叨叨和自己抱怨的安妮-西里曼,一边因为艾利克斯的健康而开心不已,一边却又担心艾利克斯离开之后把他们这些小伙伴都遗忘了;一边念叨着医院又出现了新游戏,艾利克斯肯定会喜欢的,一边却又羡慕着艾利克斯可以重新回到学校,结交更多的朋友。
那胖乎乎的小脸蛋,时而快乐,时而忧伤,时而遗憾,时而幸福,还未满十岁的小家伙,却已经开始悲春伤秋了。人小鬼大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轻盈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微不可闻,拐过弯,洒满阳光的活动室就出现在眼前,穿过玻璃墙面,蓝礼果然就看到了海瑟-克罗斯的身影。
眼前的海瑟,看起来有些陌生,第一眼,蓝礼几乎没有认出来。
蓝礼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好像父母们一样,间隔一段时间再次看到孩子时,总是想当然地认为孩子瘦了,但其实只是记忆的误区和关怀的作祟罢了,说不定孩子不仅没有瘦反而是胖了。但此时,蓝礼就确切地感受到,海瑟似乎又瘦了一些。
丰腴的双颊微微凹陷下去,停留在颧骨上的光泽似乎明亮了些许,下巴的轮廓稍稍紧绷了一些,视觉效果上整张脸庞都瘦了一圈;可是,此时海瑟的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明亮的眼睛盛满了一汪阳光,星星点点的斑斓美轮美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欢快愉悦的气息。
所以……这不是瘦没瘦的问题,而是化妆技术的问题?
蓝礼也有些不太确定,推开活动室的大门,屋子里不仅仅有海瑟,还有其他一大群孩子们,不过却没有喧嚣混乱的景象,孩子们安静地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小脑袋,专心致志地看着正在弹奏吉他的海瑟。
海瑟专注在手中的吉他之上,左手摁着琴枕的手指还是微微有些僵硬,但切换和弦的时候已经十分熟练了,那略显瘦弱的手指在深棕色的琴弦之上翻飞,金色的乐符缓缓流淌而出,带着少女的憧憬和懵懂,带着青春的生涩和稚嫩,一曲“野兽”,演变出不一样的味道。
蓝礼第一次知道,原来“野兽”这首歌可以是小心翼翼的,可以是憧憬满怀的,可以是充满渴望的,可以是意欲满满的,可以是青涩懵懂的,可以是柔情百转的,可以是肆意妄为的……
那颗怀揣着梦想的心脏被塞得满满当当,肿胀得有些发疼,不安而忐忑、雀跃而激动地横冲直撞着,重重的力量撞得胸口隐隐作痛,仿佛可以看到那瘦弱纤细的身影,赤足在原野之上狂奔,满地荆棘,鲜血淋漓,脚步却不曾放缓,一头乌发在风中飘散,眉宇之间的坚毅在疾风骤雨之中始终不曾动摇,倔强的笑容犹如破土而出的寒梅,迎着暴风雨,傲然绽放。
“所以我们抵达了,一个回不去的孤地,你就是那张让我赴汤蹈火的脸庞,这就是那个孩子们将继承的名字,铸就魅力,铸就王冠。”
诗意盎然的歌词,在唇齿之间碰撞颠簸着,饱含着泪水的苦涩、鲜血的腥味,嘴角的笑容却不屈不挠地上扬起来,犹如世界末日废墟之中的一缕阳光。肮脏,却美好;毁灭,却期冀。这不是蓝礼的“野兽”,这就是海瑟的“野兽”,真正属于海瑟的一阙旋律。
“啊……啊……”海瑟那稚嫩而饱满的嗓音跟随着旋律轻声哼唱,犹如袅袅青烟一般消散在空气中,一曲终了,余韵绵绵。
“啪啪。”掌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海瑟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猛地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蓝礼,嘴角的笑容不由就羞涩起来,拘谨而忐忑,但还是故作镇定地抬起了下巴,“怎么样?我做得好吧?”话语虽然是信心满满的反问,但闪烁的眼神却泄露了她此刻的真实心情。
“出色!”蓝礼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温热的眼眶就是最好的证明。同样一首歌,在不同歌手的演绎之下,拥有不同的色彩,演绎不同的情感。
就在刚才,蓝礼深深地觉得,“野兽”也许是更加适合海瑟的歌曲,她所讲述的故事其实和蓝礼当初的创作意图没有什么联系,但却是海瑟跌跌撞撞追逐梦想的真实写照。他喜欢海瑟歌声之中那云淡风轻的苦涩。
“呃,唯一的一件事。那个’f’单词,我们是不是应该取消?”蓝礼自动消音,“草(f**k)”这个单词,在“野兽”里是十分重要的一句歌词,“所以草/你的梦想,你怎敢忘记我们的伤痕,我会为你化身成为一只野兽”,但这是粗话,对于一群未成年儿童来说,着实不太恰当,更何况,海瑟还要用这首歌参加“美国偶像”,蓝礼不由扶额。
海瑟却是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哧哧地笑了起来,然后故意收起了笑容,板着脸,“我觉得挺好的。那句歌词多么点题、多么亮眼,我觉得是整首歌最重要的一个部分。”
蓝礼正准备张口,结果旁边一个孩子就奶声奶气地询问到,“蓝礼,什么是’f’单词啊?是……是’四’吗?”说着,他还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比划着“四”的模样,瞪大了眼睛,满眼无辜和好奇地看着蓝礼。
然后另外一个孩子就稚声稚气地说道,“笨蛋,那是三,不是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歪楼之后,大家都开始讨论“三”和“四”的数字问题。
海瑟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蓝礼,似乎在说,“算你走运,逃过一劫。”这让蓝礼无语地摊开双手,走了过去,在海瑟旁边坐了下来,“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我是评委,我会让你通过,好莱坞正在朝你招手。”这里说的是“美国偶像”的海选。
“真的吗?”海瑟眼睛瞪圆了起来,绽放出亢奋的神采,“我现在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多准备一首歌,避免评委临场让我发挥,我却一点准备都没有,那就糟糕了。”
“有什么候补吗?我可以参考参考。”蓝礼立刻就主动提供帮助。
“嗯,我想过其他选择,’坚信不疑’,’勇往直前’,’查理男孩’。另外,你觉得’一片虚无’适合选秀节目吗?”海瑟认认真真地询问蓝礼的意见,还开始扳手指了,但蓝礼却是一脸错愕:所有曲目都来自“堂吉诃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