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敢故意给我拖后腿!我会像草/猪一样直接/干/死/你!”
口沫飞溅之中,弗莱彻将所有的怒火所有的烦躁所有的情绪全部都朝着安德鲁爆发了出来,没有收敛也没有折扣,那张脸孔就开始扭曲起来,狰狞得如同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般,居高临下地火力全开。
安德鲁已经彻底惊呆了,他的倔强、他的冲动、他的坚强、他的自尊、他的骄傲,所有的所有就在这股海啸般的气浪之中分崩离析。
安德鲁以为自己坚持得很好。即使在耳光之中依旧没有退缩。
但残酷的现实却完全击溃了他的想象,他的所谓坚持,在全面爆发的弗莱彻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他甚至没有办法呼吸,更不要说反抗和还击了。那种挫败感,以两倍、三倍的速度开始吞噬而来,那种溺水的恐惧感席卷而至,他的嘴角无法控制地开始抽搐起来。
控制。控制。控制。
安德鲁用尽了每一根神经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更加的狼狈和窝囊,希望能够保持最后一丝尊严,不要重蹈首席长号的覆辙,但这着实太困难了,他只能急促地呼吸着,死死地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恐惧都死死地压在内心深处,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
但弗莱彻却根本没有给他喘息的空间。
“现在,你到底是要赶?还是要拖?还是”弗莱彻再次弯腰下来,就如同霸王龙俯瞰地面之上那微不足道的渺小生物一般,然后咆哮起来,“你要按照我他/妈/的节奏来?”
一字一顿,每一个字就如同是一股飓风,接二连三地迎面冲撞过来,以至于安德鲁完全屏住了呼吸,仿佛任何一点点呼吸泄露出来,自己就将成为霸王龙的盘中餐,在自己意识到之前,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但即使如此,眼皮底下剧烈颤抖的眼球和微微抽搐的嘴角依旧暴露出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安德鲁没有答,弗莱彻也没有妥协,那如同镭射眼一般的视线让安德鲁无处可逃。
“我会跟着你的节奏。”安德鲁的声音正在持续不断地颤抖着,就如同沐浴在寒风凛冽之中的一片枯叶,彻底失去了根基之后,随风飘零。
弗莱彻依旧没有放过他,一把凶狠地抓起了旁边的曲谱,指了指左上角的符号,“这上面写的什么?”
安德鲁不得不重新睁开了眼睛,“四分音符等于215。”
“数一个215看看。”弗莱彻紧接着咄咄逼人地说道。
也许有人注意到,也许没有人注意到,但安德鲁的音量正在慢慢地、慢慢地减弱,几乎已经变成唇瓣上的呢喃,而他的视线更是完全避了弗莱彻,正视着自己身前的乐谱架,目不转睛,仿佛正在进行修行一般。
而弗莱彻的声音却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强硬,如同金箍棒一般,正在将整个东海搅得天翻地覆,他的视线就如同猎鹰一般,牢牢地锁定住了安德鲁,所有旁人都知道,这已经是他的猎物了,而且永远都不可能逃脱。
一来一往、一进一出之间,两个人的捕猎关系就变得越发清晰起来,真正地产生了一种无处可逃之感。
安德鲁注意到了。
他再次抬起了下巴,试图迎面对抗,但肩膀和胸膛却已经低了下去,根本抬不起来,那股沉重的压力死死地倾轧下来,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勉强地抬起下巴,表示自己依旧没有被击垮。
同时,他刻意地扬起了声音,那不正常的音量正在显示出内心深处最后的坚强,“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耶稣见鬼的基督!谢尔佛什么时候开始招收智障了?”弗莱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抱住了脑袋,粗口连篇地发出了抱怨,尖锐的嘲讽如同镰刀一般,一层一层地将安德鲁的最后一层保护网割裂开来,“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你读不懂节拍吗?”
安德鲁抿住了嘴角,紧紧地;眼睛快速地眨动着,慌乱地。他现在就连呼吸的本/能都已经彻底混乱了,更不要说思考和反应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正在天崩地裂。
“你该不会他/妈/地就连乐谱都不会读吧?”弗莱彻再次翻开了乐谱,用手指住了一个乐符。
“那个?”安德鲁再次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说道。
“是的,那是什么?”弗莱彻的耐心却已经彻底燃烧殆尽,步步紧逼的声音越来越凶残也越来越尖锐。
“附点十六分音符。”安德鲁没有信心地说道,他的声音就在嘴边嘟囔着,快速地以视线余光捕捉到了一下弗莱彻的表情,似乎正在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
弗莱彻却根本没有理会安德鲁,抬起头看向了旁边的其他乐手,“演奏(sing)一个101小节。”
紧张情绪之下,安德鲁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弗莱彻的视线焦点,只是条件反射地跟随着弗莱彻的手势转头看了过去,面向了其他乐手,开始哼唱起节奏来,“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因为刚才弗莱彻使用的动词是“演奏(s所以安德鲁根本没有思考,就直接演唱起来。
但弗莱彻却出离地愤怒了,“你他/妈/是在无伴奏乐团(acap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口沫飞溅地怒吼着,“打鼓!见鬼的架子鼓!”
那些唾沫星子扑面而来,但安德鲁却只是感觉到了腥风血雨,整张脸都不由皱了起来,无比懊恼,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鄙夷和嘲笑,万箭穿心地投射过来,但他却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了,暗暗地咬了咬牙,为自己加油鼓劲,转过身来,快速地在架子鼓上开始击打101小节。
仅仅只是两个四拍,弗莱彻就中断了他的演奏,“停止!”随后一字一顿地从牙齿缝之中将话题挤了出来,甚至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地品尝到威胁的气息了,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脖子上,“现在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赶了?还是拖了?”
安德鲁不敢转头。
他不敢面对弗莱彻的视线,他不敢面对弗莱彻的怒火,更重要的是,他不敢面对弗莱彻的问题。
所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如同龙卷风过境一般,呼啸而过。似乎一秒之前还是天堂,他沐浴在弗莱彻的赞赏光环之下,他就是明日的巴迪瑞奇;但一秒之后就是地狱,狂风骤雨就是毫无预警地突然袭来,瞬间就遁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在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模糊了起来。
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大脑就是一团浆糊,在一记记耳光和一声声咆哮之下,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演奏了什么,这才导致了后面的一连串事故,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赶了还是拖了;所以,他无法答弗莱彻的提问。
刚刚,首席长号才被扫地出门。他不想要成为那个他。
安德鲁用力地抿住了嘴角,用力地憋住了情绪,但眼底深处还是有着一抹光晕正在打转,仿佛是大厦将倾之前,用尽所有一切方法试图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一般。
“答!”弗莱彻真正地咆哮了起来,那粗粝的声音在耳膜之上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能量,整个世界都开始晃动起来。
“赶了。”安德鲁答到。
但即使是安德鲁自己都察觉到了异常,他的声音太过尖锐也太过颤抖,泄露了自己的不自信;而尾音不自觉地上扬起来,似乎是一个疑问句,更是暴露了自己的不确定。他在瞎蒙。
完蛋了。
他完蛋了。
狼狈又窝囊,甚至比刚刚被扫地出门的首席长号还要更加糟糕,他现在的模样一定非常非常丑陋,就好像衣不蔽体的流浪汉一般,尊严和骄傲已经被丢在了地上踩了又踩、碾了又碾,不仅仅是自卑而已,他现在甚至开始痛恨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恐惧而慌乱地闭上了眼睛,死死地咬住牙关,勉强地维持着最后一丝丝坚强,避免彻底地分崩离析。
但,他还是失败了。
在自己意识到之前,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滑落了下来。
当滚烫的泪珠打湿了脸庞的瞬间,安德鲁就意识到,就连最后的遮羞布都已经被扯开,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不仅仅是狼狈,不仅仅是窝囊,不仅仅是窘迫,他现在就连羞耻感都已经感受不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泪水就越发停止不下来了,他死死地咬住了牙关,如同鸵鸟一般,遇到危机的时候就把脑袋埋藏在沙子里,只要自己看不到,事情就不存在一般。
于是,他紧闭着双眼,紧咬着牙齿,仿佛不要睁开眼睛,最后一丝尊严就还能保持着。
弗莱彻注意到了这一点,却丝毫没有同情心,而是不可思议地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嘲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感叹起来,“哦,我亲爱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