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少年阴冷的语调,透着一股万念俱灰的绝望。
凯瑟琳强忍着在眼圈中打转的泪水,抿着嘴用力的摇了摇头。
少年见她不听,用力的甩了一下胳膊,想要甩开凯瑟琳抓着他的手,怎奈凯瑟琳抓的是那样用力,指关节都已泛白。
她注视着少年因巨大的打击而变得丧失理智的神情,语带哭腔的哀求道:“特朗斯,你别这样好不好?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只有更好的活下去才能对得起他们啊?”
少年不为所动,虽然他之前不管多么的怀疑过老爹,可是他的潜意识里,只要有老爹在身边,他还是有依靠,有退路的,他渴望探寻父母遇难的真相,但是当眼前的人都不在了之后,他还有什么力量去解开过去的陈年往事呢?
随即接踵而至的,就是对自己深深的怀疑,怀疑是不是自己当初一味的坚持,才将一切引上了这条不归路?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弱小,才不得不将老爹卷入其中护着自己?也许老爹的死,是因为自己吧。
人一旦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就很难看清眼前的事实,他只会一遍一遍的谴责自己,把自己当成搞砸一切的源头。
手中紧握的海图,猛的发出了一道血红的刺眼光芒,特朗斯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身体渐渐失去知觉,瘫倒在地。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海面上已是风平浪静。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一切就像他刚登上“老实人号”时的场景,他的内心平静祥和,耳边听到几声海鸟的啼叫。特朗斯深呼了一口气,四肢从未有过的放松。
他就躺在甲板上,感觉一切都离自己很遥远,“这一定又是梦了”,他想到,任由船员在他的身边走过,脚步踩在他耳旁两三公分的距离也不愿睁眼。
“莱恩,按照图上的标记,我们就快到达边缘地带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特朗斯猛地一惊,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不会有错的,那是老爹十六年前的模样,与他面对的那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莱恩特纳?
特朗斯难掩心中的震惊,从甲板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的海面,十几艘帝国的护卫舰正在向前航行。特朗斯用力的甩了甩脑袋,眼前的场景,赫然正是十六年前的那次深海之旅,看这样子,他看到的一定是老爹还没来得及细说的后来之事。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特朗斯愣了两秒,第一反应就是冲上驾驶台。他终于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母啦!
他一路飞奔,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从身边穿过的船员,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他来到了驾驶台上,拜伦正在和父亲商议着航行路线,两人专注的对话,根本没有朝他看上一眼。
特朗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几乎和他一模一样,他终于忍不住激动的叫道:“父亲!父亲!”可是莱恩并没有听到,仍在专心的和拜伦商量着事情。
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理会自己,特朗斯焦急的想要伸手抓住父亲的肩膀,他想让他看看自己,他想让他叫一叫自己的名字。
伸出的手并没有抓到任何实物,而是径直穿过了莱恩的身体,特朗斯立即醒悟,这是十六年前,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十六年前的?这一切又是假象,是幻觉。
他刚从沉重的打击中升起的一颗心,又缓缓的沉了下去,他仔细的看着眼前的“父亲”,想要将他的形象深深的刻在脑海里,这样他就可以填补自己脑中关于父母的空白回忆了。也许吧。
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他将每一处能抓住的细节都通通装进脑海中,他还留意到父亲腰间别着的那枚小小的木盒,那是父亲留给自己的指南针。
特朗斯低头从自己的腰间解下那枚指南针,轻轻一按开关,小木盒“咔”的一声弹开,指针开始疯狂的旋转,最后停在一个方向上。它从来没有灵验过,特朗斯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它能指出正确的方向,他就这样用手把着指南针,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父亲”停止了和拜伦的交谈。莱恩拿起了一枚望远镜,走到了船舷边上向着远处的海面观望。
特朗斯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父亲”,此时眼角瞟了一眼手中的指南针,只见指针缓缓的移动了一下。少年心念一动,鬼使神差般的紧盯着指针,身体缓缓的向着侧面移动起来。
随着他的移动,指针也在不停的移动,可是不管特朗斯如何移动,它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特朗斯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顺着指针指的方向看去。
莱恩站在那里,把着望远镜看着远方。
特朗斯心头巨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指南针指的方向,竟然会是他父亲所在的方向。他将木盒关上,翻过来看着上面的那行小字,“寻找内心的渴望――莱恩特纳”。
是啊!自己内心的渴望,不就是找到自己的父母么?难道说,自己的父母,真的没有死?!
在拜伦离开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失去了最后的亲人,也丢掉了仅存的希望,他万念俱灰,心中充满了对一切的憎恨,可是现在,这枚小小的指南针,为他指引了新的希望,一个强有力的方向。
莱恩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目光扫过特朗斯站着的方向时,嘴角仿佛不着痕迹的扯动了一下,特朗斯被“父亲”这充满奇异的一笑惊呆了,再去寻时,已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拜伦,你盯一下,我下去看看莉莉和孩子。”拜伦点了点头,拍了拍莱恩的肩头,两人相视一笑,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特朗斯紧紧跟着自己的“父亲”,他就要见到自己的母亲了,他的心脏狂跳,一波接着一波的震撼,让他有种忍不住要窒息的感觉。
下了驾驶台,就在他要跟着“父亲”走入船舱的时候,侧面的一处海面突然爆出了一道巨大的水花,随即就是几声炮响和警报。
莱恩收回了踏进船舱的脚步,扭头来到了外面的甲板上,特朗斯来不及反应,被自己的“父亲”从自己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他感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凉意。
天空眨眼之间就被乌云所笼罩,黑压压的云层中翻滚着闪电,天色瞬间就黑了,狂风、暴雨,船只开始在海浪中颠簸。特朗斯看到自己“父亲”的影子,穿梭在甲板上指挥着船员,他想来到父亲的身边帮助他。
来回跑动的船员不断的穿过他的“身体”,他感到越来越冷,脚下越来越沉重,他大声喊着“父亲!父亲!”,伸出的手却仿佛只够得到黑暗。一道闪电劈开天际,天地瞬间被照亮,眼前穿梭的人影突然变成了一具具白骨,孔洞的眼球盯着特朗斯,仿佛在对着他肆意狂笑。
“找到我!找到我!”耳旁传来恐怖而嘶哑的声音,特朗斯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他跌倒在甲板上,身体忍不住痛苦的的扭曲起来。
“特朗斯?!特朗斯?!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啊!”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灌进了自己的耳朵,感官渐渐的回到了身上。雨水冲刷着脸庞,特朗斯努力的睁开了眼睛,他先看到了凯瑟琳伪装成的大叔的脸,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他又听到了凯瑟琳的呼唤,士兵的呼喊,海水的咆哮和时不时炸响的闷雷。
他感觉好多了,就是头晕的厉害,随即他就明白了自己头晕的根源。
“好了,我好了,没事了。”特朗斯出声宽慰到,凯瑟琳这才松开了疯狂摇晃他双肩的手。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突然晕倒了?”凯瑟琳焦急的问道,特朗斯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当脑子完全清醒过来后,他看到一旁老爹的尸体,心中抽痛,却顾不得继续伤感。
他爬起身来,将老爹的尸体抱了起来,来到船边,一把将其抛入了海中。
凯瑟琳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不明所以的看着少年的动作。特朗斯做完了这一切,顺手抓起地上的海图,另一只手抓着凯瑟琳的手臂,顺着驾驶台一侧的楼梯向着甲板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冲身后的凯瑟琳喊道:“我听老爹说起过,像他们这样的人,最好的归宿,就是葬身大海!”
少年之前的颓废一扫而光,相反,此时的他,将肩负起更多的期待。凯瑟琳紧紧反握着少年的手臂,随着那道身影前行,仿佛能够冲破眼前的黑暗。
“寻找你内心的渴望,”小小的指南针在少年的腰间跳跃,雨水挂在木盒上,仿佛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莱恩特纳。”
从链条上传来的巨大扯力,将“雄狮号”向着漩涡下方的兽人舰船拉去。计划本来是成功了的,兽人的舰船成功的被引入了涡流之中,而“雄狮号”差一点,就从漩涡中逃脱了,这本将会是一次完美的计划,然而,内尔森低估了兽人垂死挣扎的能力,更没有想到的是,兽人领头的军官,竟然是自己的一位老熟人。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老熟人,才能干出这样精彩绝伦的反杀之举吧?
内尔森明白,即使最终的结果都是被漩涡拖入海底搅个粉碎,在那之前,也免不了一场火星撞地球般的正面交锋。
他来到甲板上,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大声吩咐着船上的士兵做着战前准备,誓死保卫最后的荣耀。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火炮手全部就位,倾斜的船体再加上肆虐的暴雨,原先两个人就能操作的火炮,现在需要四个人,多出的两个人负责用绳子,拉住摇不稳定的炮身。
随着两船的靠近,内尔森几乎是和断牙同时下了命令,一道道火舌带着劲风呼啸着射向对方的舰船,一时之间,硝烟弥漫,空气中充满着呛人的火药味,惨叫声随之响起。
这么近距离的对轰,无异于是自杀,双方如今都在死局之中,已无了后顾之忧,浑身都被浓浓的战意笼罩,激动和兴奋交织着,握紧武器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在明知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后,每个人都渴望着将背心的憋闷宣泄出去,他们渴望将手中的利剑,刺进敌人的心脏。
第二轮轰击随即而至,“雄狮号”的一发炮弹碰巧击中了敌人的弹药库,巨大的爆炸带起冲天的火舌,将“铁角钢牙号”炸出了一个大洞。破碎的船体带着数十个兽人的尸体落入海中,封锁船尾的巨大闸门也被炸开了一道裂痕,闸门后的怪物“咚咚”的猛撞着船壁,想要挣脱出来。
“雄狮号”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兽人强大的炮火攻击下,这艘远征军的头舰,已经变得千疮百孔,船身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但是,显然幸运女神是站在了人类这一边,中了无数发炮弹,没有一发击中存放弹药的仓库。
“铁角钢牙号”的舰首上,一队兽人正疯狂的扯动着铁链,断牙站在一侧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冲着内尔森大喊大叫,不时还传来兽人士兵附和的狂笑。这真是一群疯子,嗜血的种族在这个时刻,显得尤其的兴奋和狂躁。
两艘船终于撞在了一起,双方的士兵几乎是同时跃向了对方的甲板,有的甚至在空中就交过了手,直接就落入了下方的海水中。
短兵相接,考验的就是双方的作战经验了。“雄狮号”上的士兵,都是跟随内尔森征战多年的战士,海上作战经验丰富,近战交锋,也显得游刃有余,可是兽人先天优势大,他们体格健壮力大无穷,抗击打能力还极强,即使受了重伤还能行动自如,而且受到血腥气的影响,垂死前还能爆发出可怕的战力,双方一时斗得难舍难分。
兽人好战,头脑却极易发热,尤其是这种血腥的厮杀,经常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单打独斗,仗着自己体格优势,视抱团合攻为不耻。然而两军交战,死亡只是转瞬间的事情,荣誉永远不会属于一具冰冷的尸体,兽人的脑袋瓜永远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人类凭借出色的团队配合,虽然同样折损了不少兵力,可是已将兽人逼迫的节节后退。
断牙从一开始就紧盯着人类的海军上将,他的眼中只有那一道影子,在两船还相距数米的时候,他双腿蓄力一跃而起,虽是从下往上跳跃,势头却极是凶猛,穿过阴沉的雨帘,像一尊杀神般的跃至“雄狮号”的甲板上,双臂合十轮圆了手中的战斧,向着内尔森的头上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