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奔了多久,拐过了好几条小路,谭老二终于在一偏僻小院前停了下来,只见这小院破落不堪,他下马后拿树枝狠抽了那马儿屁股一下,见那马跑的远了,进了院,反手关上了摇摇欲坠的木条钉成的大门。
他又四处张望一番,进了一间小土屋里,那门也是破旧了,插了门闩谭老二也不放心,又把桌子橱子都堵在了门口,这放下心来。
还没等他松口气儿,突然听到屋顶上一声嗒哒声,谭老二唬了一跳,差点蹦起来,忙安慰自己说:“是鸟儿落在屋顶了,是鸟儿……”可是怎么解释自己都不信。
“你还要藏吗。”令谭老二绝望的声音响起来了,他慢慢瘫坐在地上,只听轰隆一声,屋顶破了一个大洞,瓦片纷纷砸下,尘土飞扬。
应三刀身上仿佛着了火,面堂一片通红,身上的破烂衣裳无风自动,一阵莫名的威势压的谭老二喘不过气儿来。
“饶了我吧……饶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不是自己干的是有人,有人告诉我……他们厉害的很他们拐的更多人……你去杀他们吧……大爷……”谭老二有气无力的喃喃着说。
“他们是谁?”应三刀一步一步的靠近,眼睛里也一片火红。
“他们……他们在翠林城西……他们有个大房子他们叫那儿是延平庄……你饶了我我带你去……”谭老二不断求饶。
“他们该死,可是你也该死!”应三刀双手拎起来这老头,他的皮肤火红滚烫,却在这时慢慢溢出来了淡淡的红色雾气。
这雾气缠绕着应三刀,向着谭老二蔓延去。
“我该死……我该死……我早该死了……”谭老二扑棱着脚,模糊不清的说。
那红色雾气仿佛有生命般张牙舞爪,在应三刀上方好像凝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凶兽模样,不断向着谭老二咆哮。
“嘿嘿……嘿嘿……”谭老二不再挣扎了,却在嘴角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支吾了两声,就没有动静了。
那雾气像嚎叫了一声,向着屋顶螺旋而去,却又一打旋,如水流般全吸回了应三刀的体内。
“嗯?”应三刀眼睛从血红色渐渐褪去,如大梦初醒般惊恐的张望着周围的一切,“我怎么了?我怎么在这儿?”
谭老二没有生气的身体软软的靠在了墙上,应三刀头痛欲裂,又心惊胆战,过了一会儿,刚才的记忆全都潮水般涌过来了。
他记起来刚才遇见谭老二之后,身体里炙热难耐,烧烤的他身子趴了下去,过了会又觉得浑身酸软,只想着到处蹦,到处窜,到处爬。
他抬起头来看到谭老二骑着马远去,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但那力量让他想要咆哮出声,只是轻轻一跃,他竟然跳到了一颗大树的最顶的那根粗树枝上。
血红的眸子看着谭老二离去的方向,又是一跃,竟又跳到另一颗大树的树枝上,这样蹦去,他的速度却比那鸟儿还要快了!
是了,他一切都想起了,他看着眼前的谭老二,只感觉喘不过气来。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应三刀只觉得胃里翻腾,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胸腔冲到大脑,直接使他跪在了地上。
应三刀低声说:“我杀的是坏人,他该死,我该杀……”他不断这样念叨,可是他的脑袋像是空了,嘴里虽然这样念叨,心里却一个声音总是说:“你杀了人……你杀了人……”
“他是坏人,但是为什么非要我来杀……”应三刀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趴在地上,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这样睡过去。
在半睡半醒之间,他似乎听到几声微弱的呼唤。
应三刀惊醒,抬起头来,却见谭老二仍耷拉着头靠在墙上,他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竟然是在不远处的小床上。
“小伙子,你过来一下。”这屋子阴暗,那小床又是在角落,应三刀一时没有看到上面有人,待他靠近了,才发现那儿躺着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面容枯槁,被子外的双手如枯树枝一般。
“孩子,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呢……”那老太太问。
“我……我……”应三刀被这样一问,又是一阵难受从心底涌来。
“你不用这样难过,这样就很好。”这老太太笑了一下。
应三刀突然反应过来,在这小屋里,又是一老太太,他惊得一身冷汗,难道……
“是啊,”这老太太叹了口气,“我是那老头的老伴。”
“你?大娘您这是……你……”应三刀惊的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语句。
“我为什么不悲伤?为什么不恨你?”那老太太替应三刀说出来了,她一笑,看着应三刀面容纠结的样子,说:“小伙子,你多大了?”
“今年是十六了。”
“是啊,你还小,你身强力壮的,你能跑,能笑,能到处叫,你大娘就不行了,我也跑不动,也叫不了。”那老太太说,她的声音不大,显得微弱,“我整日的躺在这床上,其实活着不活着,也没有什么所谓了。”
“大娘怎么这样想?活着就很好,活着可以……”应三刀说着,可是他想到哪天自己在床上动不了了,他就说不话来了。
“是啊,他也是这么说的。”老太太歪头看着不远处的老头,“他说,人总是要活着哩,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他就是这样说,后来我得了病,我说不治了吧,他就生气说那怎么行,就花钱买药,请医生,整天在那儿忙……”
药?应三刀看到一旁的桌上上确实摆满了药罐,各处都散落着药材。
“是了,我们没有钱,没有钱的人其实不该治病,按旁人早就该不治了,可是他太拧,不听别人话,就是要把所有东西都卖了也治病,这样的人真不可理喻。”那老太太笑着说。
应三刀隐约想到了,他出声说:“后来没钱了?”
“钱总要没的,”老太太回忆说,“有天他回来,高兴的说找了个赚钱的活,我问他是什么,他不说,我就觉得不得劲,后来家里来了人,他没让进,在院子里说话,我听了七八,心里也就有数了,他一进屋,我把药罐子摔了,我说你做这种伤天害理的活,不若让我现在就死了好,”
应三刀听到这里却是觉得心里酸楚。
“那老头见我生气,就哭起来,说不能让我走,我走了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不能活。”那老太太喃喃的说。
“虽然他做坏事,但是心里有大娘的。”应三刀说。
“他对我一人好,却对天下人不好,这样怎么行,但是我没有多少活头了,也不想管这么多了,我只想着等我走了,他一个人能好好活,别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老太太说,“他是这样答应我的,我老糊涂了,我怎么可以应允他……他做了孽,是该有报应的。”
“小伙子,你今天来了,你是来了结我们的冤孽的,说实话我心里真难受,但是我又舒坦了……你何须这样难过,你做的是好事,你看老头临走的时候,他也解脱了,我现在也解脱了,只是当初做的那些孽事,我们却没办法偿还了……小伙子……”这老太太哆嗦着伸出手想去够应三刀的手,应三刀连忙伸出手握住。
“小伙子……说起来真对你不起,你定然是被老头坑害过的……你现在逃了出来,你肯定受了不少苦……”老太太说,应三刀听了这话,直掉下眼泪来。
“但是我想拜托你,你有这等过人的功夫……你可以把老头临走时候说的那个庄子给搞毁了,让我们的孽别继续下去了……行吗?”老太太眼里泛着泪光。
“大娘,我答应你,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把他们给收拾了的。”应三刀鼻子发酸。
“你心肠好,小伙子,我们两口子走了运,遇见了你……”老太太闭上眼,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该吃药了,你能帮我倒些水吗?”
应三刀连忙答应了,他拿起旁边的药罐,去院子里舀了水,按老太太说的,在床下拿出一包药草来,点燃了炉子熬煎起来。
待那药温些了,应三刀扶着老太太喝了下去。
喝了药,老太太的眼睛清亮起来,她对应三刀说:“小伙子,我不知该对你说几个对不起才好,我真对不起你,但是我动不了了,我也没办法……”
应三刀疑惑着,但还是说:“不要紧的大娘,没有这么多对不起。”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头一歪,竟然开始大口的吐血。
“大娘?大娘?”应三刀慌忙站起身来要去扶这老太太。老太太紧抓着应三刀的手,眼睛清澈,说:“你可要好好活……”
应三刀手忙脚乱,却也不懂什么医术,只能连声呼唤,但是还没等他想出法子,他便感到抓住自己的手的老太太的手,已经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