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月秘境里，姜瞒看了眼洞窟后对赵月昕笑道：“洞里可能蛰伏着不少妖兽，我无法强求你与我一同进入，且看你自己的意愿。”

这语气，这坦然自若的模样，还真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赵月昕挥开心里那点别扭，肯定道：“我也要进去，有好宝贝为什么不拿。”

姜瞒点点头，二人说定后便一起进入洞窟中。

洞里黑暗幽深，逼仄难行，二人不得不弯着腰，手臂擦着岩壁堪堪掠过，赵月昕处在狭窄的空间里时刻紧绷着心弦，偶尔听闻几声异样的响动便连忙拉住前面姜瞒的衣袖，等响声过后余留下自己那越发激烈的心跳声，手心里不知何时粘腻一片。

姜瞒没法转身，只能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莫怕，这附近百丈之内并无妖兽。”

“你怎么知道？”赵月昕压低了嗓音问道。

姜瞒道：“我用魂识探查过了。”

闻言她心下一震，张了张嘴还是没把话问出口。

一个人的魂识不仅与自身的境界有关，还与他的意志，信念，以及经历有关。经历的多了，意志坚定，魂识自然而然就强大了。她天资聪颖，如今已是炼气六阶，魂识的探查范围也不过十丈，对方才炼气五阶就能探查百丈，怕是从前经历过不少苦难与挫折。思及此，她眸中的震惊悄然转化为了心疼与感慨，又想起洞外她对于阵法的说明，感慨中夹杂着一丝隐约的崇敬。

姜瞒背对着她，看不清她几度变换的神色，自然不清楚赵月昕正一遍遍刷新对她的认知，只当她仍旧害怕，干脆牵住她的手，一点点往前挪。

沿途洞穴越来越宽敞，二人从一开始的弯腰挪步到现在的并肩前行，从漆黑一片到薄薄光亮，中途没有遇到一只妖兽，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停在了岔路口，望了望前面四条通路，赵月昕问道：“怎么走？”

姜瞒没有一丝迟疑地拔出了腰间的尺宵剑，径直走向最里侧的那条：“跟我来。”

赵月昕二话不说立即跟上，手中紧紧握着灵剑。

二人才走几步，就遇上了妖群。几百双赤红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她们，里面戾气缭绕。突然，不知哪只蝙蝠妖扯着嗓子凄厉地叫了一声，一时间所有的蝙蝠妖都随声附和，纷纷朝着她们扑去，尖利的爪子在空气中划出数不清的痕迹。

赵月昕忙挥剑砍去，剑刃劈开妖身带起血肉撕裂的声音，温热的鲜血如狼毫甩出去的墨汁一般落在脸上，她只觉眼前红彤彤一片，耳边满是嘶喊声，一波接一波刺得她脑壳隐隐作痛。

这些蝙蝠妖虽然智商不高，只会横冲直撞，甚至还有不少愣愣地撞在剑刃上被无情地劈成两半，但是它们数量太多，利爪在裸露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红的印子，多了便如万千针扎一般，让人无法忍受只想尽快逃离妖群。

赵月昕一边忍受着细密的痛楚，一边焦急地思索有哪些灵符法器可用，八张符虽强但不可用，这些蝙蝠妖都是物理攻击，既不会被吸收也不会反弹，至于其他的，火符倒是可用。

想到这一点她连忙寻出空隙从乾坤袋中掏出五张火符，立刻调动灵气灌入其中，顺着符文飞快地游窜，不多时符文便发出莹莹黄光，几十团火球从中弹出，将她周围的蝙蝠妖置于火球中，烈烈燃烧的火焰扭曲了蝙蝠妖的面孔，却盖不住它们的惨叫声。

因火符而偷得一时半刻的停歇，赵月昕喘了几口气，急忙看向姜瞒，对方境界比她低，打斗起来应是比较吃力。

然而，这一看，看的那叫个目瞪口呆。

只见姜瞒面色未变，尺宵剑在手中如行云流水般动作，劈砍挑刺连贯至极，总是能将快要欺近身体的蝙蝠妖斩杀于剑下，身形利落，其淡定甚至有些悠闲的姿态似是在桃林中练剑，而非置身于危险妖群之中。

薄如蝉翼的剑刃闪着锋利的寒光，所过之处斩落不少蝙蝠妖，有几只从她的脑后飞来，赵月昕还没来得及提醒，就见她手腕一翻，尺宵剑转了个头，狠狠地刺向了后面，顷刻间又是几声惨叫。

赵月昕刚松口气，猛然间姜瞒的剑尖对准了她，朝她疾速刺来，她瞳孔骤缩，脑袋有那么片刻的空白，身体僵硬而不能动。

哗！

尺宵剑从她的右耳边飞过，她下意识地回头，就见一只浑身冒火的蝙蝠妖被牢牢地钉在岩壁上。

明白缘由的赵月昕吓出了一身冷汗。

“别走神。”姜瞒跑过来拔下尺宵剑，一把拉住她道，“蝙蝠妖太多了，我们冲出去！”

说罢，她挥舞着灵剑冲出一条路来，无畏地拉着赵月昕向里面跑去，无数蝙蝠妖紧跟其上，偶有几只飞得快的被她一剑斩落。

赵月昕回头看身后尖嘴獠牙的妖群，心下发怵，脚步不自主地加快许多。

在转过一个拐角时，姜瞒扔出一张灵符，只见蝙蝠妖纷纷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密密麻麻挤成一堆，凭它们如何用力也冲不过这道屏障。

二人总算能休息片刻，赵月昕两颊腾起红晕，喘气问道：“怎么这么多蝙蝠妖？”她们在外面遇见的大多是体型庞大形单影只的妖兽，何曾被如此之多的妖兽围困过。

姜瞒调整体内的灵气，回答道：“洞窟里的妖兽与外面的不同，它们存在的意义是保护洞内的宝贝，防止修士进入，自然体型小数量多了。”

赵月昕递给她凝血丹，而后问道：“不是说智商不高吗，怎么会有阻止修士进入的意识？”

姜瞒道：“那已经成为了它们的本能，也侧面说明了洞内宝物的珍贵之处。”顿了顿，起身望向深处，“接下来的路势必会更加艰难，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赵月昕扬起眉毛，象征性挥了挥手里的剑。

姜瞒眼里有了些真实的笑意。

休息足够的二人甩下越挤越多的蝙蝠妖，朝洞穴深处奔去。

蝙蝠妖的袭击让赵月昕再遇到成群结队的妖兽时不复初时的惊惧慌张，应对起来也多了分自如，只是仍不敢掉以轻心，每一场打斗下来都需要耗费她不少的灵符，甩出去的动作有多潇洒，对燃烧的灵符就有多肉疼。赵月昕想，若是父亲在这，只怕会点着她的脑袋痛心疾首地喊道：“你这哪是烧灵符啊你这是在烧灵石！”

反观姜瞒，除了每次冲出去后扔出的一张化屏符，人家基本一把剑就解决了，偶尔还能空出来帮她解决几只妖兽。

赵月昕觉得，要不是自己灵符多，恐怕人家还在浴血奋战时，她已经在段月宗大殿内跟宗主聊人生了。

正想着，眼前一道寒光猛然闪过。

这熟悉的感觉！

赵月昕站着没动，果然见尺宵剑擦过脑侧，前面的姜瞒无奈笑道：“赵姑娘，你父亲知道你打架时喜欢走神吗？”

赵月昕：“他若是知道我走神是在想他，估计会很欣慰。”

姜瞒：“……”没毛病。

收回心思，赵月昕跟着姜瞒匆匆离开此地，七拐八拐再逃过一次妖群后，乍然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一道淡淡的光束从洞顶流泻下来，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飞舞。

“这是……”

本以为还要再遭受几场围困的赵月昕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震住了。

姜瞒将所有通往这里的洞口都贴上化屏符以防有妖群闯进来后，踱步走到光束笼罩的地方，盯着一小汪潭水中自己的倒影，轻笑道：“这便是阵眼所在了。”

赵月昕也凑上来看：“水里有什么？”

“不管有什么我们都拿不了，水面上有禁制。”姜瞒抚过水面，说道，“若是传送阵眼被破坏，将会有许多人死在秘境里，段月宗不可能让这种意外发生。”

赵月昕道：“那你说的宝贝……”

姜瞒指了指一处，笑道：“它才是段月宗给通过考验的修士的奖励。”

她所指的方向矗立着一尊青铜狮子，怒目圆瞪，张着血盆大口，姿态嚣张至极。

“它嘴里有宝贝。”

说罢，姜瞒不再看赵月昕，仰面望向光束的源头，摸着下巴沉吟半晌，直接踏上尺宵剑飞向洞顶。

那并不是外头照射进来的光束，而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所聚拢的光芒，此刻珠子被镶嵌在岩壁上，里面仿佛藏着混沌初开的天地。

母珠。

一切兽珠的来源。

当云瞧拿出兽珠时姜瞒就在想，既然秘境里的妖兽是这些特殊的珠子所化，那兽珠又是什么所化。而如果真的有产生兽珠的东西，段月宗会把它放置在何处。想来想去，也只有阵眼才是它最安全的地方，毕竟费尽千辛万苦闯到阵眼处的人大都会被青铜狮子里面的宝物吸引，就算偶有几个好奇光束的源头，也没有御剑飞行的能力，不得不说段月宗考虑的还是很周全的。

可惜，他们没料到姜瞒不仅会飞，还识得母珠。

姜瞒不知冲着何处一摊手，笑了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此刻大殿内一众仙君长老们看着玉壁上姜瞒那张笑脸，炸了。

“宗、宗主！她犯规啊啊啊！”

“老夫一早就说过不能让她进入秘境，会御剑飞行就有找到母珠的可能性。”

“可这洞窟本就难觅，何况里面妖群遍布，谁能料到她不仅安然无恙地来到阵眼，还对那只青铜狮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研究起光束来了啊！”

“谁能告诉我，她是如何从山峰河流推断出阵眼所在，又是如何得知那母珠是一切兽珠的源头的？！”

“她伸手取珠了，哼，我料她破不开母珠上的禁制——”

声音戛然而止。

她取出来了。

众仙君长老们抓狂。

“谁，谁设的禁制？怎的这么轻易就被破了？他真的懂什么叫‘禁制’吗？”

“我设的。”略显清冷的嗓音。

“啊，原来是慕仙师呀，我开玩笑的哈哈。”

“够了。”段一省揉揉眉心，颇为头疼地扫了眼众人，威严中带着点压迫的视线让他们安静下来，信心十足地等待着宗主提出解决办法。

半晌，段一省沉痛地看着大家：“都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吧，看那丫头的架势，怕是打算把母珠当做兑换的资本。”

众人默，且悲痛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