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房间里的姜瞒气色好了一些，虽然心头仍然发慌，但呼吸已经调整过来，额头上也不再一层层冒汗。
慕启琛一直盯着她，深怕她再像之前那般恐慌无助。
话说刚刚抱住阿瞒的时候因为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没心思想别的，现在想来，那是他第一次跟阿瞒亲密接触啊。
心底下生出一股莫名的懊恼不甘来，他微微抿唇，右手捏着袖子。
暮暮始终贴着她，小小的奶白脑袋靠在她的肩窝里，偶尔蹭一蹭，像是安抚一般。
千嘤则用尾巴卷着她，似是要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姜瞒故作轻松道，“我真的没事。”
心下却一点一点泛起暖意。
她觉得，她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惹怒那帮神仙然后被逐出天界，她得以找回她们。
只是，有些东西，决不能让她们知道。
这一次，她们只需吃喝玩乐游山玩水，无忧无虑地过下去。
其他一切，她来扛。
七个时辰后，尾犯到达了空间缝隙。
在一望无际的深海中，一条长达百里的黑色缝隙横亘在中间，就像是一块深蓝的幕布，被人凭空划开一道裂缝，裂缝背后是无尽的漩涡。
天雒深海里竟然真的有条空间缝隙！
修士们面露惊奇，对姜瞒的身份更加怀疑，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段宥听着这些人的各种猜想，面冷似冰，也不言语，控制着尾犯缓慢飞进空间缝隙里。
巨大的宝船一寸寸没进漩涡中，最终消失在了天雒深海里。
……
万泷冢。
一块巨型墓碑矗立在天地中央，浓墨一般的颜色似乎就要流淌下来，浸润这世间万物。
墓碑之外，一片空茫，万里无声。
寂寥得令人发慌。
置身于万泷冢中，没由来地涌上一股无力感，仿佛无论怎样挣扎，怎样嘶吼，都会迅速被这片天地吸收，包裹，然后吞没，一丁点水花都没有激起，就消逝于此。
那是最原始的悲哀，面对一切强大的事物，才可知自身的渺小。
他悬在空中，俊朗的眉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巨型墓碑，唇边是浅浅的笑。
旁边一中年男子上前拜道：“封琅小尊主，我们何时入阵？”一直在万泷冢外界的滋味不好受，即便强大如他们被这种莫名的无力感也弄得心头惶惶，宁愿入阵也不愿在外界多呆一会。
封琅看向他，眼角一颗泪痣似乎晃了晃，他温和道：“不急，还有一个时辰，结界才会开启，到时可就麻烦您了。”
说罢，还朝中年男子拜了拜，言行举止谦和有礼。
那人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了一礼，抬眼悄悄觑着这魔族里万人臣服的小尊主。
封琅容貌那自是万里挑一的，右眼下的泪痣不显阴柔，反而衬得他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他常穿青绿的衣裳，置于人群中仿若一根傲然挺立的翠竹，只待人眼前一亮。
这哪里像是魔族的小尊主啊，倒像是道修里面人人称颂的仙君。
不过，封琅也仅仅是外表具有迷惑性，与他呆过几个月的人，都知道那温和的笑容下藏着怎样狠厉的心思和强横的手段。但封琅与其他魔修还是有区别的，他只杀该杀之人，若是那不该死的人指着鼻子骂上他七天七夜，他也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应下来，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采直司奉（魔族里对长老一类人的称呼），你还有何事要说？”
被抓住偷看他的采直忙低头，稳声道：“无事。”
封琅淡笑着点了点头，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到墓碑上。
还有一个时辰。
等着我。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有人急匆匆来报：“小尊主，道修那边来人了！”
封琅神色不变，道：“莫慌，他们来便来了，对我们的计划造不成什么影响。”
话是这么说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地投向远处白茫茫的天地间骤然出现的几十个小黑点。那小黑点越来越大，几息之间就飞到了他们面前，两方隔着一里的距离，互相沉默地瞪视着。
“你们也是来取尺宵剑的吗？”封琅率先开口，声音朗朗，还带着丝笑意。
回答他的是道修们冷漠厌恶的目光，一个个地恨不能吃了他，却有一枣衣少女侧身坐在一只五阶妖兽上笑眯眯地打量着他，还摸了摸下巴，一副对他颇有兴致的模样。
修为最高的是术影门的门主丁归，冷若冰霜傲然自立的是段宥仙君，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是慕启琛，那这个跟妖兽如此亲密的少女是谁？筑基下境？她就不怕待会打起来会被他们一拳轰成渣渣吗？怎的还如此漫不经心？
由于在一干入形化神中才筑基下境的姜瞒实在太过突兀，封琅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还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慕仙君飞身上前挡住他的视线，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蹙着眉头。
封琅：……
封琅：？？？
姜瞒在慕启琛宽厚阴影中，用传声灵符与困兽袋中的暮暮聊着天：“暮暮你真应该出来看看，魔族的小尊主封琅竟然生的这样好看。”
暮暮有心逗逗她，问道：“那是慕仙君更好看，还是小尊主更好看？”
“咳咳。”姜瞒瞥了眼慕启琛的后脑勺，说道，“不相上下，不相上下。”
那边封琅似是完全不在意道修们的目光，继续温和道：“在下有个建议，既然我们待会都要入阵取尺宵剑，那现在就省些力气，外界大家相安无事，入了阵各凭本事，如何？”
“别把我们说的跟你们一样！”突然一个一脸正气的男子愤愤地盯着他，道，“我们取剑乃是为天下苍生，为了心中的道义，你们取剑则将祸乱天下，挑起战争，岂可混为一谈！”
听得这充满正气的话语，姜瞒默默地盯了他一下。
小伙子，思想觉悟很高啊，连我这个老女人听了都要掩面自惭形秽啊。
不过，可惜了，这帮道修还真没你说的这么高尚，你没看到丁归嘴角的讥讽笑容都快压不住了吗。
封琅微笑，点了点头：“你说是，那便是吧。”
语气之无奈，就好像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果然，那人涨红了脸，恨恨地等着他，突然拔剑冲向他，吼道：“吃我一剑！”
魔修见道修突然发起攻击，立刻警戒起来，空气里弥漫着紧张一触即发的气氛。
“不可。”封琅抬手压了下，身后的魔修立即安静下来。
那名道修很快冲到他面前，举剑便朝他的面门劈了下去，其动作之迅速流畅，可见其剑法已是熟烂于心，隐隐有些人剑合一的迹象。
然而，封琅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轻轻地抬起，食指和中指一夹，便将修士的灵剑稳稳地夹住，竟丝毫也动弹不得！
那人大惊，急忙想抽出灵剑来，却不耐眼前红光一闪，他下意识地后仰身子，与此同时压制住灵剑的力量一松，他顺势收回剑，急忙朝后飞去，再定睛一看，却是封琅负手而立，面上仍是温和的笑容。
他或许不清楚，旁边的人可看的分明，若非他下意识地后仰，只怕半个脑袋都要被封琅削下来！
一出手就如此狠辣，果真是魔族人的作风！
这边道修怒目而视，纷纷拔出灵剑，那边魔修也不甘示弱，浓浓的□□味充斥其间。
而那名退回到人群中的修士则心脏狂跳，眼睛充血地看着封琅。
不可能！同样是化神巅峰！为什么他轻而易举地就击败了他！而且只用了一只手！
他满心的不甘，姜瞒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与封琅之间徘徊。
魔族是个强者为尊的地方，谁强大谁就能统领一方，与道派的门派林立互不干涉不同，而据慕启琛说，封琅虽是化神巅峰，但在魔族里还算不上特别强大，之所以能够万人臣服，只是因为他有个渡劫下境的爹。但是从刚刚的一幕看来，他的实力与境界不匹配，且在魔族中的威望很高，这些魔修是真心臣服与他的，并非曲意逢迎，那么，他一定有能令人折服之处，或是手段，或是心机。
是个狠角色啊。
姜瞒摸摸下巴，瞧着封琅。
后者触到她的视线刚想微笑以应，就见她挥了挥手，眉眼弯弯，做口型道：“嗨。”
封琅愣了下，再愣了下，然后下意识地也挥了挥手，道：“嗨……”
慕启琛黑了脸。
在这样剑弩拔张紧张兮兮的气氛下，两人的互动着实诡异。
“够了。”
并不沉稳的语气，相反尾音还微微上扬，显出一股讥诮来。
打破气氛的是丁归。
所有人里修为最高的丁归。
他抬眼环视众人，慢悠悠道：“都收起剑，我不想还没入阵就得帮你们收尸。”
三言两语，因着修为的绝对压制，道修们这才不甘心地收起灵剑，末了还瞪他们一眼。
封琅轻笑道：“丁门主是个识大局的。”
丁归将灵剑抱在怀中，眯了眯眼：“不敢当。”
这边丁归不让打架，那边封琅没兴趣打架，苦了一直蠢蠢欲动的其他人，只能大眼瞪小眼，在表情气场上争个输赢。
道修们：哼！我们这边有段宥仙君，比气场谁比得过她！
魔修们：哼！我们这边有“鬼面”巫戎，比可怖谁比得过他！
“鬼面”巫戎：……
道修们：哼！我们这边有丁归门主，比实力谁比得过他！
魔修们：哼！我们这边有采直司奉，比破阵谁比得过他！
道修们：哼！我们……
顿了顿。
齐刷刷地看向正与暮暮聊嗨了的枣衣少女。
突然接收几十道视线的姜瞒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