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的第十天,终于有了新进展。
张凌烟正将一批明器往洞外递,就听到一声惊呼,她识得那声音,是同行中的一个孩子的。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仔细去分辨着嘈杂中的零碎音节。
她隐约听得“铃铛”,“青铜”,“泥巴”的词,粗略一拼凑,心下了然。看来是那个青铜铃铛找到了,正打算出了洞去瞧瞧,就被洞外接应的四子制止了。
四子言语间尽是疑惑:“小烟,你先别出来,有些不对劲。”张凌烟窝在那一听这话,本来懒散的精神顿时集中起来,她擦了擦耳边的泥浆,凝神去听外边的动静。
嘈杂声相比刚才更响了,其中还夹杂着尖叫,还有一些刀斧相撞的声音。张凌烟越发觉得不妙,也顾不得别的,高声喊着外边的四子。
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回应。
张凌烟冷汗有些下来了,咬牙又等了等,便一鼓作气往外爬去。快到洞口的时候,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下钻出去,而是屏息缩在洞口的一旁,留心着外边的情况。
嘈杂声丝毫未减,这下张凌烟听得更加清楚了,不是尖叫,而是惨叫。除了刀刃相撞的声音,还有刀斧砍入肉体,鲜血喷涌的声音。
张凌烟不知外边到底发生了何种变故,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的指甲早已掐入了手掌中,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她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她难得有机会冷静分析,同时也在担心着四子和张起灵的安危。她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困死在这儿,坐以待毙;另一条便是现在冲出去看看形势,主动出击,灵活应对。
该如何选,一目了然。
张凌烟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双耳专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在此洞附近的嘈杂声最小的时候,张凌烟一跃而出,在地上往旁边一滚,立刻贴着墙壁半蹲起来,双手也顺势格挡在了胸前。
待她看清楚眼前的情景时,她就忘记了先前在脑海里预想的全部计划,如今这不大的地方里,真真称得上的是地狱了。
四周的洞壁上喷溅了大片的鲜血,地上也被冲出了许多沟壑,里面全是缓缓流淌着的鲜血,一直流到张凌烟的脚边。张凌烟往旁边挪了挪,但鞋子已经被血沾湿了。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让张凌烟直反胃,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断肢残骸散落的到处都是,那一双双瞪大到目眦欲裂的眼睛,让张凌烟神使鬼差的想到了当年死去的那个女孩儿的眼睛。
她不知道短短的时间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想花心思去知道,本能的反应便是能全身而退。她小心翼翼的盯着四周,猫着腰往前方走去,眸子不停歇的在倒地的尸体上打转儿。
她在找张起灵和四子。
只是都快摸到出口处了也没看见他们俩,张凌烟抬头看了看那个明亮的出口,又看了看这个血色的炼狱,咬咬牙还是往回走,再搜寻一遍。
黑暗的角落,有一双眼睛始终紧盯着张凌烟的身影。
张凌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蹲了下去,眼睛依旧警觉的四处看着,右手从地上捞起了一把匕首,手上也因此沾上了粘稠的血液。她也顾不得擦拭,就紧紧的抓在了手心里。
就在她要起身的一瞬间,只感觉后背一阵凉意,有一丝劲风被带了起来。
凌厉的杀气破空而来。
张凌烟暗叫不好,这人的时机抓的刚刚好,在她重心不稳时发起攻击是最有胜算的,而且背后偷袭,很大程度上就能一刀毙命。
张凌烟右脚一偏,左脚一个扫腿将身子拉低,右手同时撑在地上,她集中精力听着刀风的声音,就在那刀要击中胸口的瞬间,她压低身体左手的匕首往上死命一挡,将那把刀挡在了离胸口一寸的地方。
定睛看清来人,张凌烟的瞳孔瞬间放大。因为重心不稳她背部着地,那人的刀就压了下来,她拼了命的往上抬,一声“四哥”让那人停住了。
是的,想要置张凌烟于死地的便是四子。
张凌烟发现四子很不对劲,整个动作极度僵硬,双眼无神还布满了红血丝,远看就像是一双猩红的眼睛。他的这一击是使出了全力的。
张凌烟不知道四子为何会不认识自己了,她架在半空中的双手已经在颤抖了,眼看是支撑不了几时,但她知道一旦自己有丝毫的松懈,悬在自己胸口上的刀就能准确无误的插进自己的胸膛里。
她见唤了一声“四哥”后,他的动作有明显的停滞,便再也没法冷静下去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四哥”在空旷的洞内回响着,震得张凌烟耳膜发痛。
由于太过害怕,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温热的液体在她冰冷的脸上肆意流淌着,眼泪也模糊了视线。
但是她觉得手上的力度渐渐减轻了,她快速眨了眨眼睛,就看到四子的脸上恢复了一些神志。她赶忙又喊了一句:“四哥!是我!我是凌烟啊!”
四子本来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是睡着了一般,朦朦胧胧间就听到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着自己,等他渐渐看清楚时,竟发现是张凌烟。
他想把手上的刀子扔掉但是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迷迷糊糊的轻唤了一声“凌烟”,尾音还未消散在空气里,四子就觉得腹部一阵剧痛,巨大的撕裂感和痛意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他低头一看,一把短刀贯穿了他的腹部。
他看到张凌烟那张呆愣的脸孔,他对着她微微一笑,握紧了手上的刀,稍稍侧开身子抬手将那人的脖颈贯穿。
喷涌而出的鲜血结结实实的溅了四子一脸,有些溅入了眼睛里,染得他一双眸子更加可怖。
他不屑的将腹部的刀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他将五指压在伤口上,可无济于事。
张凌烟完全卸了手上的力,一时间虎口发麻根本提不上劲儿,她粗喘着气,见四子受了伤,下意识的将手附在了他的手上。
一双眸子坚毅无比,“不准死。”
因为失血的速度过快,四子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对着张凌烟虚弱的点了点头,微笑里透着疲惫。待张凌烟支撑着地坐起身子的时候,他再也支撑不住了,一下倒在了张凌烟的双膝上。
张凌烟看着鲜血在四子的身下渐渐扩开,再也忍不住了,开始放声大哭。四子眼神有些涣散了,但还是抬手艰难的去为张凌烟擦眼泪。
“虽然,我的,小烟,哭也是,这么的好看,但是,还是见不得,你哭的。”
张凌烟哭喊得嗓子都喑哑了,只能不停地摇晃着四子,不让他就这么睡过去了。她双手紧紧按着四子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不准你死,不准你死,说好一起看春天的,你答应我要陪着我一起的!”
此时四子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了,但是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惧怕,甚至是欢喜的,因为自己护住了张凌烟,佑了她的平安。
他觉得是值得的。
弥留之际,他很是不舍的抚了抚张凌烟的脸颊,断断续续的说道:“最见不得,你哭,以后,别哭了。”
最后再看了看张凌烟的眉眼,他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张凌烟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却是梗在了那里,最后只是气若游丝的般的一声抽泣泻在了空气里。
蓦然,一双冰冷的手自张凌烟的身后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张凌烟能感受出来,来者是张起灵。她任自己瘫倒在张起灵的怀里,两行眼泪紧接着就滑落了下来。
张起灵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有时你都会怀疑,究竟这世间是否还有能让张起灵面露异色的事情。他轻轻拍着张凌烟的肩膀,像是哄一个孩子一样,无比耐心,无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