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还是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张启山,这在张凌烟的意料之中,但其中的曲折隐情则在她的意料之外,未曾想到一辆鬼车会牵扯出二月红父辈的事情,也没有想到还同长沙郊外的那块儿属于霍家的矿山区有关。
解九年纪轻,虽然在这一行已经是老资格的了,但是下墓的事情他一窍不通,勉强他不得。最后依旧是张启山同张凌烟两人领头下去一探,其中凶险离奇让人无法相信那真实存在过,九死一生间,他们一行人险险脱身,炸毁了矿山入口这才算是将那下面的所有东西都永远的埋在了地底,难以重见天日了。
之后霍仙姑因为被欺瞒勃然大怒,最后张启山和二月红这边给了她些便利,又让狗五爷从旁说了些许的好话,霍仙姑这才答应不会再去追究矿山的事情,对外只声称矿山开采出现了意外,导致洞口坍塌,最后也勉强应下来不会下去找那底下的东西。
其实霍仙姑如何能不知道那下面是有好东西的,但眼看着张启山和张凌烟这样的好手都差点折在下面,掂量着自己也找不到能比他们还有本事的人,也就三缄其口,收了恩惠,就不去趟这滩浑水了。
张凌烟其实都是些浅浅的擦伤,反而是张启山受的伤比较重,在家一直修养着,闭门不见客。二月红虽然很抵触张凌烟再次下墓,但是这次是愧疚多于盛怒的,他何尝不知道这次张凌烟是代替自己下去的,如若自己不是因为有丫头需要照顾,那张启山定是会找自己下墓的。
张凌烟倒是没在意多少,墓里惊险多次,都是张启山护着自己的,要不然自己这一躺下去也不可能就挨了这么轻的伤出来。她也是担心狠了张启山,在红府待了三日便耐不住性子跑去了张府。
进了卧房便看到张启山还在睡着,惨白的一张脸,肩膀处还缠着绷带,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是极不安稳,始终皱着眉头,额角还挂着密密的汗渍。
张凌烟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了起来,一抽一抽的疼。她默默叹了一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轻手轻脚的坐下来,看着从未如此脆弱过的张启山,就想到了进入矿山之前,张启山特意把自己拉到了一旁。
那时候张凌烟还很是奇怪,便看着张启山从腰间的枪匣中抽出一把枪,交到了她的手上,在她的手完全握上枪身的时候张启山依旧没有松开手,而是就着张凌烟的手也一同握在手枪上,低声对她说道:“以后这枪便是你的了,下去之后只要会威胁到你生命的,你就开枪,别管是人是鬼。还有,不要冲在最前面,这一次,你只能跟在我后面。”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张启山怎么会这样正色的同她说了一番不着边际的话来,张启山没有理会她的疑惑,而是继续说道:“会开枪吗?子弹上膛,拉开枪栓,瞄准,射击。”
张凌烟笑了笑,便脱开张启山的手,咔嚓一声将子弹上膛,然后拉开枪栓,最后干净利索的举起来对着远处的一棵树,枪管一点,嘴里模仿了子弹出膛的声音,便将保险挂上,对着张启山挑了挑眉。
张启山赞许的点了点头,猛地将她搂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便示意张凌烟可以归队准备进矿洞了。
张凌烟盯着躺在床上的张启山,觉得这个铁血军人并没有他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冷血无情,不近人意。
起码,他从心底里是害怕的,害怕张凌烟再发生上一次的事情,张启山深知矿山下面的凶险莫测,作为一个男人,他是不能要一个女人下去送死的,但是形势所迫,他无法拒绝张凌烟,他们需要张凌烟鬼神一般的技艺,所以他妥协了。
张启山做了这个决定的瞬间,他就想到了那一次在长沙的郊边,张凌烟浑身是血,晃悠悠走出来的时候,那失望又绝望的一眼,足已冻住他所有流动的血液,如同一提兜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清醒。
他真的,不能失去她。当然,也不能再让她受到丁点儿伤害。
作为一个领头之人他不能,作为一个男人他更是不该。
在张启山还在养伤的期间,日本人终于还是进入了长沙。唯一能让大家伙松口气的便是长沙没有像别的省市那般被轰炸得满目疮痍,被糟践得血流成河。
但是见到那些日本军官笑脸迎人,彬彬有礼,张凌烟便觉得真的没法将那些恶行同这些人联系起来,但是的的确确那些罪行又真的是他们犯下的。
这样子的笑脸,让人更加猜不透,更加觉得胆寒。
张凌烟深深觉得这些日本人假意和善的外表下包藏着的一颗如禽兽一般龌龊血腥的心,他们正睁大着那一双双如财狼虎豹般贪婪的眼睛,时刻准备将长沙城攻下,收入囊中。
不同的方式,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甚至很有可能还会再被抵触之后触发更加残酷的模式。
张启山伤还没有好利索,就已经开始恢复如常的工作,还要时刻同这些日本人周旋。几个堂口也感受到了压力,这些日本军官态度暧昧,根本得罪怠慢不得,而他们又对明器非常的感兴趣,隔三差五的就会亲自到堂口看东看西。
起初还是有往有来的公平交易,但是渐渐大家就看出来了这些人真正的目的:长沙是个古城,在明器倒卖这一行当又是很有积累,所以这些日本人想在没有完全撕破脸之前把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都拿过来据为己有,甚至是几处堂口的日进斗金也让他们眼红至极,想要一并吞入。
张凌烟不得不说这些人是真的贪婪,胃口大得很,但是看国民政府方面,好像并未打算开战,妄图能保有这种“和谐”的关系,争取和平解决争端,避免战乱。
虽说战乱会导致流离失所,颠沛流离,但是默许的放纵更是一种变相无声的欺凌和流血。
二月红特意嘱咐一旦有日本人上堂口来,只能是杜越和其他伙计露面,张凌烟这段时间能不去堂口就不要去,为了自身安全起见。张启山知道之后也差人来通知让张凌烟近日都不要出府,避免扯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那张脸,是最易让人产生罪恶念头的。
张凌烟要是能显得住她也就不会三天两头的往堂口跑了,对此她是很不以为然的。这天差府里头的下人去给解九通了个信儿,要跑出去通通风儿这事儿便只能找解九这个爱胡闹的孩子。
她特意把头发绾起来塞进了一个帽檐压得极低的帽子里,在里衣外边胡乱的套上几件衣服,镜子里的张凌烟显得特别的臃肿,她转了几圈这才十分满意的套上了外褂,顿时那个瘦削灵巧的女孩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平庸微胖的女孩儿,脸涂得暗沉憔悴,还点上了些麻子。
待她走到解九跟前的时候,他就抬眼皮瞅了瞅,还说了一句,“请问你们家的凌烟小姐收拾齐整了吗?”张凌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解九抽了抽嘴角,看着眼前这个矮胖的丫鬟笑得极度猖狂,渐渐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儿,睁着一双眸子仔仔细细辨认了一遍,惊呼了一声。
“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么丑的,阿烟?”
这下轮到解九大笑了。
虽然解九也是应了张凌烟的要求,脱去了西装,找了一身普通的衣服,看着没那么惹眼,但是好歹也是没有下狠心把自己扮丑的。
张凌烟倒是豁然,直接按最丑的来。
张凌烟这一趟出来本来是想让解九好好出一次血,打算领着他到城中的那家餐馆里好好吃一顿的,再加上他刚才笑得差点背过气,便在心里琢磨着要多点哪几样菜。
这才走到半道上,便遇到了烦恼事儿,其实这事儿本不关他俩的事情,原是这长沙城里的关家小姐带着丫鬟上街来抓药,结果好巧不巧出药铺门的时候遇到了两个日本军官,这很是猥琐的两人见着关三小姐的美貌贼心突起,纠缠着怎么都不肯放关三小姐离开,周边的人虽知道关家是大户,但是摊上日本人,他们也是没胆量去管的。
张凌烟看着关三小姐紧皱的眉头,依旧是一脸冷到极致的表情,还有跟在她旁边那已经哭出来的小丫鬟。张凌烟就拉住了还要往前走的解九。
解九出声提醒她:“你可千万别招惹什么是非出来,不然你让我怎么跟二爷和佛爷交代去。”张凌烟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边还在拉扯的四人,低声对解九说道:“你看那关三小姐,真的很是沉着冷静,我喜欢。”
解九被她这一句话给弄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凌烟得了空子脚底带风的就穿过人群,看似无意的结实的撞在了那拉锯着的四双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