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癌症病人一定不要知道自己患的是癌症,那样他可能还能多活一年半载的,这话放在曾大志身上也不例外,过半百了,他有妻有子了,可能是时候该去下面报到了。
医生说不能喝酒,后芬每天赶着回来、赶着去还好,她能监视着曾大志,督促他滴酒不沾,可是遇上后芬开会、陪酒就没有办法及时回家,人一旦到了能够看见生命尽头的时候,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该吃吃该喝喝,怎么高兴怎么来。
第二周,后芬和曾大志一起来到了医院说复查,抽血、积尿、提取大便、唾沫以后,医生把后芬拉到了一边,“不用瞒着我医生,我已经知道了,我能承受”曾大志看着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就觉得生气,不就是癌症吗,难道瞒着病人就能好了。
“注意饮食、注意休息,多吃水果、多喝水,化验报告要下午才能出来!”医生说完瞪了后芬一眼,意思是在责问她为什么直接告诉病人。
后芬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把这一眼承受了,然后拉着曾大志走出了医院,她打算下午自己一个人过来拿报告,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不再告诉曾大志。
“你打算带我去哪儿?今天不用上班吗?”曾大志早就猜出了她的猫腻。
“不上,请了一天假!”后芬头也没转,使劲拉住曾大志的手,“我们回一趟老家吧,我都好久没去看爸妈了!”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曾大志不会轻易的掉进后芬的圈套,除非后芬从后面把他打晕,可是现在正是怕他无辜晕倒的时候。怕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吃个饭,上了坟,休息一下就回来”后芬还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让曾大志放松警惕,不要跟着自己一起去,难得只有下药才行,可是现在他的这个身体状况,承受得了吗?
“几点?”活这么大,曾大志从来没有这么坚决过,他现在好像是力争每一分钟都要活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看当时候睡了午觉起来几点咯!”
“那好。你睡。我在旁边等你!”
“你!”后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曾大志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跟自己较劲呢。
后芬实在没办法,跪在坟前,在心里把这几年对不住曾大志的一些愧疚话、曾大志生病的消息、儿子读书的事情都一股脑的跟爸妈说了,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曾大志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心里都难受。
“走吧,去医院!”曾大志伸手把后芬扶起,“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寿命还有多久,我想尽量的安排丰盛一点,不要在有生之年存在遗憾!”
“嗯!”
他们到达医院已经三点半,医生请他们两一起进了办公室,“既然你选择自己知道,我尊重病人自己的选择,但是我不希望我后面说的话增加你任何的心里负担”医生又翻开了一下手里的报告,其实在半个小时前他已经看过了,“现在已经到了晚期,基本上到了肝硬化的地步了,酒精是最大的杀手,如果病人能够找到相符合的肝脏进行肝移植,可以维持的期限在三至五年;如果在近两个月内不能找到配对成功的肝脏,患者能坚持早睡,多休息,少劳累,不抽烟、不饮酒,坚持服用药物,那能够维持的时间大概是半年”医生把病情如实的告知了后芬和曾大志,看着骨瘦如柴的曾大志,后芬满眼的自责,她知道,医生当着曾大志的面把生存的时间放长了,肝硬化了,一疼起来就要人命的,说不定再过五天行走都会困难起来,只能卧床,然后依靠阵痛药的帮忙来苟延残喘的活着。
“还有半年对吧?!那好,后芬,我想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游一趟,去哪里都行!”曾大志没有去想死神来临时会怎样,而是争取时间完成自己没有达成的心愿。
“好”
“你哭什么呀,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有,我们回家就去订机票!”
“病人现在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出远门的,如果是要出去散心,建议选择周边的地方,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能够及时找到就近的医院最好!”自打病情都让曾大志知道以后。医生也没有什么刻意去隐瞒的了,他的职责就是确保病人的安危和尽量活得长一点。
曾大志和后芬离开了医院,刚上车,后芬收到了刚刚医生发来的一条信息,“建议,转院,可能病人的精神可以持续的时间超不过一周了,大医院肝脏配对成功的机率更高。”
“大志,要不我们去省城吧,我们去那玩玩?!”
“省城有什么好玩的,去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我们一家人到处走走也好,不用花太久时间,就周末两天就行!”曾大志以为后芬是害怕耽误到自己的工作,所以才那样说的,其实后芬是想让他到省医院去接受治疗。
“好。依你!”后芬没有再勉强,曾大志说怎样就怎样吧,她能弥补的时间也就只有曾大志这最后的时光了。
他们一家人去了九寨沟,人间的天堂,真的是山清水秀,一起照相、一起坐车、一起去看表演,曾大志好不快乐,虽然说的是两天,他们返程的那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可能是有少许的高原反应,曾大志瘦弱的身体开始呼吸急促,一旁的后芬和曾自力紧张万分,“我又不是呼吸道的疾病,这只是生理的正常反应,你们快去拍照,我坐下来休息一下就好!”
“大志,要不我们先回家吧!以后有的是时间来。”
“对啊,爸,我们先回家”
“说了没事了,好不容易三个人都请了假,出来玩就玩尽兴!”曾大志对于时间两个字特别的敏感,他是一个没有时间的人了,他是一个不但耗不起还得争分夺秒活的人了,他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回到家里的次日,或许是因为曾大志完成了这辈子最大的朔愿,依靠自己再也爬不起来。后芬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把曾大志拖到自己背上,背上车,又从车上背进了医院,也是在这一天,后芬单位里的部分同事才知道她老公病危的事情。
癌细胞扩散的速度非常快,它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侵蚀着曾大志的身体,刚开始在其他人的帮助下还能下个床、自己上个厕所,到后来,不但大小便不能自理,身体日渐消瘦、癌细胞带来的病变疼痛,曾大志除了咬牙就是大颗大颗的眼泪。
后芬常常一个人躲在一边哭泣,不能让曾大志看见更不能让儿子看见。医生说最多再有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病人可能最终不是病死的,是饿死的、是痛死的、是被憋死的。
后芬同样每天坚持的来回80公里的上下班,一直到最后一周,她才请假,单位的领导亲自来慰问,但慰问不能救死扶伤、不能分担疼痛。
每次后芬陪曾大志聊天,刚说两三句,曾大志疼的额头开始冒汗,“帮帮我,让医生给我一阵安乐死,芬,帮帮我!”
后芬就拉着曾大志的手泪流不止,后芬一哭,曾大志就不再做声了,他任由豆大的眼泪往脸颊两边掉。
处理曾大志后事的时候,后芬再也没有一滴眼泪,她已经哭干了,边哭边做着自己的思想工作,“人的寿源是命定好的,希望他在下面再也不要那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