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之上,鼓瑟吹笙,歌舞曼妙,但赫连绝的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在喝了数杯酒之后,他皱着眉头,仿佛不经意那样不满地道:“比起北凉西盛,东文的宫宴也不过如此。”
康乾是大国,跟北方的每一个小国都不存在表面上的敌对关系,君一诺之所以一直没有解决北凉西盛的虎视眈眈,有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康乾在其中制衡,康乾不会允许北方的这些小国合并为一个足以威胁到康乾的国家。
本来宴请康乾使臣的宫宴,所有大臣都不敢怠慢,现在赫连绝此话一说,更是让大臣们都暗自交换了一下目光。
如果可以,谁都希望这一回能让康乾大皇子高高兴兴地回康乾去。
太子当即就对赫连绝的话有所会意,笑着回应道:“正所谓压轴,好戏自然要放在后头。”
说着,太子起身走到殿中,面目贤明地朝着皇帝拱手作揖:“父皇,方才秦皇婶说日前赫连皇子曾去过绝茗茶馆,想必赫连皇子也是喜欢听书之人,而我东文最好的戏莫过于秦皇婶说书,是以儿臣斗胆,请秦皇婶说上一段。”
太子说完,赫连绝眼眸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那样笑灼颜开:“对,太子不说,本皇子倒是忘了,本皇子一来就听说秦王妃善说书,还是绝茗茶馆的女先生。”他看着顾白楠,“秦王妃莫不如给本皇子说一段,也好看看传言是否属实?”
赫连绝都这么说了,皇帝当然不能拒绝,是以,他淡淡地开口:“秦王妃以为如何?”
从在绝茗茶馆遇见赫连绝,顾白楠就知道宫宴之上,他们一定会让她说书。但她此刻却并不关心那些挑事的萝卜白菜,而是暗暗将目光转向君一诺。
而君一诺虽然觉察到身边的女人投来的目光,却只静默地端着他的玉杯,喝着他的酒,那副淡漠至极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对这件事情漠不关心一样。
顾白楠眸光不着痕迹地跳动了一下,旋即轻轻地弯着唇,看着他那冷峻的侧颜:“臣妾已经许久未说书,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王爷给臣妾想想法子吧。”
她平静得过分,目光如水一般落在他身上,看着他握着玉杯的手一顿,分不清情绪地说:“王妃从前说过的,随便挑一段说便可。”
他这句话,既回应了顾白楠,又不会将赫连绝放在一个比他高的位置,可以说是客气却又不失尊严。在场的人几乎都因一句话再次对他的敬意又加深了几分,除了顾白楠。
为了顾全大局把难题丢给她,这是顾白楠早就预知的结局,也是她最讨厌的结局。
但既然要在人前夫妻和睦,避免横生枝节,她又怎么能不暂时吞下心中的不快?
顾白楠缓缓地点了点头,清冷的眉目扫了眼早就安静下来的众人,张了张口直接说道:“那就随便说一段吧。”
她压根就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自然而然地端坐着,清澈的嗓音徐徐响起:“在一座偏远的小镇,时常遭遇野狼光顾,百姓一到郊外,必受狼群突袭,官府驭狼无术,只得张贴告示,广求能手,驱逐狼群。这一天,一个矫健的黑影摘下了告示,独自一人出了小镇,前往郊外……”
这一回,她谁都不说,就说自己的故事,一个生活在古代的赏金猎人的故事。
从前,她总以为她会像她说的那样,在这个世界干起她的老本行,自由自在,无牵无挂,但是擅长分清局势的她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看清,进了秦王府,她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变得束手束脚。
她就这样说着她想想中的生活,充满着传奇色彩却又惊险无比,让所有人都听得入神。
一直坐在她身侧的君一诺虽然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美酒,但深邃的眼眸却早已斜向正平静说书的女人。看着她清冷的眉宇间隐隐有些愁容,隐隐有些可惜,他就像能读懂她的心事那样,心中不禁自嘲了一番:原来,那才是她向往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顾白楠的故事渐渐说完,君一诺的酒也越喝越多,两个人坐在一起,却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那样,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外人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但他们彼此却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隔阂正在悄悄扩大。
一段书说完,顾白楠就直接停下来,潇洒地抓起她的那只玉杯,一口喝光杯中的酒。旁边那个男人喝得那么欢,拿她说书当下酒菜,她真的很火大。对,火大却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只能用一口酒来刺激一下神经,让自己在这个冰冷的冬天可以暖和一些。
“好!”赫连绝很捧场地鼓起了掌,看着顾白楠满意地点了点头,“传言不假,想不到秦王妃果真是极善说书,怪不得南宫逸会花重金请王妃去当女先生!”
其余大臣一见赫连绝没有鸡蛋里挑骨头,当然是松了口气。
“赫连皇子过奖了!”顾白楠放下茶杯,径直地起身走到殿中,朝皇帝行了个虚礼,“皇上,臣妇大病初愈,方才说书过于起兴,此刻乏了,特请辞告退。”
不管是赫连绝那边还是君一诺这边,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当然要找个借口开溜,省得留在这里让这些人影响她的心情。
刚一说完书就请辞,这个举动又让各位大臣面面相觑,生怕秦王妃这一个任性的举动就直接把康乾大皇子给惹恼。但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在顾白楠话音刚落的时候,君一诺也“啪”的一声放下酒杯,说了声“臣弟也告退”,就抬起长腿走到殿中,径直地拉起顾白楠的手,转身往外走。
皇帝眼眸一眯,看着他们二人当着赫连绝的面,都没有给他半点面子,明黄袖子之下的拳头下意识地紧握了起来。
皇帝张了张口还没吭声,赫连绝就毫不在意地爽朗笑了一声:“看来东文秦王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他意味不明地说着这句话,目光始终落在那两个越来越远的背影上,嘴角那一抹笑意在暖黄的烛光之下显得有些阴冷。
闻言,皇帝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随意附和:“让赫连皇子看笑话了。”
紫金殿内的一切照常进行,一直当个小透明的君烨辰则神色凝重地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席位,以及席位上那两只空空的酒杯。除了他,也许并没有人发现,今夜的宫宴,秦皇叔喝的酒比平时要多几倍,而他的楠楠皇婶从未在人前饮酒,今夜也特别反常地一口干了一杯酒。
秦皇叔和楠楠皇婶似乎是闹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