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静默了多久，顾白楠才打定了主意，敛了敛神，看向慕华：“托张允老先生转交给公子的无涯，公子收到了吗？”

她说完，江离也将目光投向了慕华，静静看着。

慕华似乎毫不在意那样微微一笑，缓缓地取出了那个荷包，递到顾白楠面前：“这么贵重的礼物，在下不能收。”

顾白楠垂眸看着静静躺在慕华掌心的那个荷包，一抿唇，伸手轻轻摘下了下巴的胡子，随后从衣襟内取出一方锦帕轻轻擦拭着脸上的妆容，她原本清冷貌美的脸就在她的擦拭下，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

在恢复了面容的时候，她顺手伸向背后掏出了塞在后背的衣服，以原来的女声说：“这无涯我是物归原主。”

她不知道慕华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但只要她确定了慕华的身份，她就绝不会默不吭声。

迎着她毅然的目光，慕华微微有些愣，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势霸气的妹妹，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泡在药罐子里的妹妹吗？

“我不过是让无涯物归原主，华哥哥认不认我，没有半点关系。”顾白楠说。

华哥哥是以前原主对慕华的称呼，她不能更改，也并不想更改。

听着她这么直接，慕华淡漠的脸上突然荡起一丝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回了无涯，说：“楠儿长大了，会自己做主了。”

终于，他卸下了伪装，在她的眸光中笑得仿佛昔日在将军府，洒脱恣意。

顾白楠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华哥哥这两年都在寒山？”她其实想问他，为什么会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像从前，而且身体病弱得这么明显，只是看着他笑意里藏着的深沉，她就忍住不问了。

国破家亡，死里逃生，慕华承受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嗯。都过去了，倒是楠儿，接下来准备呆在寒山？”慕华问。

“暂时呆在这里吧，还没想那么多。”顾白楠吸了一下鼻子，眼底泛着亮光，“糟心事就别提了，反正咱兄妹俩去哪都能容身。”

慕华看着她脸上那抹英气的洒脱，转着眼眸看向了跟个木头人一样闷声不吭的江离：“还有一个呢。”

以他对江离的了解，江离这个人是不可能这么守着一个人的。他先前拜托江离护她，不过是希望她能够躲过北凉的追踪，隐姓埋名地生活，可江离对她这一守就是一年，并且事无巨细地听从，实在是很颠覆。

见他提起江离，顾白楠就想起了她和江离是怎么认识的，直接问道：“说起江离，华哥哥，你把我托付给他定了多久的期限？这一年来要不是有江离在，我估计得被坑死。”

“期限”二字让江离眉心一跳，但他还是一如往常地什么情绪都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我只是让他助你脱离北凉的掌控。”慕华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江离。

江离是天下第一杀手，不像是森罗门那些杀手一样可以用金钱来交易，如果不是达成共识，根本不可能说动江离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闻言，顾白楠垂眸思索了片刻，旋即想到了什么，看向江离一脸疑惑：“我当时从山上掉下寒潭，是你干的？”

她刚在这个世界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在自由落体，然后就砸到水里被君一诺捞起来，难不成是江离把她丢下去的？可她当时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江离避开她的目光，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你是趁我睡着把我敲晕了带出去丢下寒潭的？”顾白楠紧接着问。

因为她现在脑海中依旧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如果不是她失忆了，那就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弄走的。失忆的可能性为零，所以她只能这么猜测。

她的声音和目光让江离万年平静的心登时就跳漏了半拍，抿了抿唇，仿佛要大祸临头那样：“嗯。”

wtf？所以她会遇上君一诺，是拜江离所赐？这块木头把她丢下山最后还大摇大摆地骗她雇佣她，一直到今天？妈妈呀！他还真憋得住啊！而她自己呢？还自诩阅人无数，居然这都没发现！

觉察到顾白楠神情越来越阴郁，江离手一顿，张了张口却发现找不到任何解释的措辞，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的慕华见这两个人一个黑着脸一个等着挨骂，不禁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另外二人一听见慕华笑得肆无忌惮，眉头皆是一皱。

顾白楠在慕华的笑声中撅着唇嘟囔道：“反正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估计早就死在北凉军营中。”

慕华止住了笑声：“好了好了，现在都没事，不是很好吗？再说了，你见过天下第一杀手贴身保护过谁吗？还不知足！”

啊？慕华的话好像有些怪怪的。

顾白楠不知不觉就瞥了江离一眼，而江离早已经别过脸去，看不见任何神情。

天下第一杀手贴身保护过谁她不知道，但这一年来，她确实一直受他保护……看不见江离的脸，但顾白楠却在收回视线的刹那间，瞥见他耳根微微泛红……

瞬间，顾白楠好像明白了什么那样，敛了敛神看着慕华，转移话题：“那华哥哥就准备一直在寒山做生意了吗？”

她的话让慕华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他点点头：“不错，打打杀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在这寒山做做生意挺好。”

慕华的是声音淡得沧桑，一听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他越是这样坦然，顾白楠就越是不相信他会这么抹掉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那我就跟在华哥哥身边打杂好了，反正南宫逸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说。

“打杂就该有打杂的模样，不是有个分部等着你去打理吗？还在这里浪费时间？”慕华抬了抬眉。

言外之意就是，顾白楠和江离在这里呆久了，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顾白楠当然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思，缓缓地贴好了胡子，塞上衣服。慕华也招呼阿飞送来一些脂粉，让顾白楠重新画上妆，和江离一起离开了这里。

看着他们两个都出了这个门，慕华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眉心微微皱了起来，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阿飞在他身旁弓着腰给他顺着气：“公子，属下去请大夫。”

慕华缓过气来，摇了摇头：“不必。”

“公子，若是大小姐知道公子的身体……”

阿飞还没说完，慕华就沉下脸来：“若是大小姐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这，”阿飞咽了咽口水，“属下会守口如瓶，公子放心。”

慕华挥了挥手，让阿飞退下，随后就独自一人靠在椅子上，闭上了深沉的双眼。眉头越皱越紧，脸上也越来越苍白，明明很痛苦，但他却像是习惯了那样，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