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提审打量过一遍孟炎,然后嘴角上扬笑了笑。“你就是那传闻中的孟炎啊。”他有些轻蔑地开口道。
“我,我是…”孟炎刚开口,紧接着夏提审就一个巴掌甩了过来,打得孟炎是眼冒金星,一时都懵圈了。“我没让你说话前,不准开口。”夏提审如是道。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孟炎学乖了,这次嘴巴紧闭着什么也不敢说。
“嗯,很好。孺子可教。”看到孟炎这么“上道”,夏提审欣慰地笑了下。“本来呢,囚犯来我这儿都要先经历一套‘三板斧’。但你这情况倒是有些特殊,且看在宋将军的面子上,这迎接礼我就先放你一放。带下去吧,关到最里面的‘雅间’。”夏提审命令道。看守随即带上孟炎,向溶洞更深处走去。越向下越向深处就愈发寒冷,孟炎感到牙齿都开始打颤,开头的半段通道内还是用的烛火,但经过一个转弯后,孟炎发现通道内开始用上了萤石。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萤石让溶洞更显阴森恐怖,让一时还不适应的孟炎甚至产生一丝恍惚。在这恍惚中他都忘记了时间,也不知走过多久终于来到属于他的牢房。守卫打开门将他推进去,然后啪的一声关上门,窸窸窣窣的铁链响动代表着严丝合缝的闭锁。
孟炎首先感到冷,而且是湿冷。他左右打量一番,发现这牢房说白了就是一个清空的洞穴,墙壁都是湿滑圆润的钟乳石,不过空间还挺大,甚至可以翻几个跟斗,照明则全靠顶上几颗惨淡的萤石。牢房门正对着的角落处就是他的床,床旁边是拉撒用的木桶。令孟炎感到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是,床上竟然铺着一层被子!“不,不愧是‘雅间’啊…”孟炎牙齿哆嗦着喃喃道,赶忙爬上床去取暖。然而抱起被子后他才闻到这被子上传来的恶臭,混合着脏物以及鲜血的气味和痕迹,让孟炎差点没吐出来,本能地赶忙把被子扔到一旁。不出他所料的话这被子这辈子就没被洗过。虽然孟炎本能地从生理上对这被子无比抗拒,但现实让他最终不得不屈服于寒冷,还是乖乖地把它拿回来护在身上。至于味道…只能等鼻子慢慢习惯了。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洞穴中,孟炎也失去了对日夜的观感。他只能通过应该是每天早晚送来的两顿饭推测时间。每过一天,或者说每过两顿饭,他就在墙壁上用指甲划出一道白线。虽然时间慢慢失去了意义,但他对这牢狱生活却也开始了初步的习惯,至少生理上的抗拒不那么强烈了。身体上的抵抗消停后,孟炎就可以开始静下心来思考,思考他所能思考的一切,思考到大脑转不动了就开始随便活动,往复循环。在第七天的某个时刻,正当孟炎在房间内往返踱步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夏提审带着看守走了进来。
“这几天过的可还好?”夏提审直直盯着孟炎,开口问道。
“还…差不多开始习惯了。”孟炎则小心翼翼地回道。
“差不多习惯了,可以。”笑了笑,夏提审也没再说什么,示意看守将孟炎带走。他们在地道里左穿右穿,最终来到一处透露着不详气息的大门前。
看到这黝黑深沉的寒铁门扉,孟炎冷不丁开始感到紧张起来,一丝冷汗也顺着额头缓缓滑落。待看守缓缓打开铁门后,孟炎立刻便知道他为何会感到紧张惊恐了。这地方果然是刑室,里面摆满了各种令人汗毛竖立的刑具,不少器具上似乎还沾着前一位受害者留下尚未凝固的鲜血。
孟炎的反应早已完完整整被夏提审捕捉在眼睛里。他笑了笑,在刑室正中间的大书桌后坐定,然后指示看守搬来张小凳子,招呼孟炎对着自己坐下。孟炎哪敢不从啊,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带着有些发抖且紧绷的身体。
“你这家伙,现在可真是个红人啊。”夏提审开口了。“王宁找到这儿,带着上面墨衣卫的公函要你,韩军门的人也找到这,带着兵部的公函要你。你可真是个宝贝啊我说,能让这么多势力的人来兴师动众。”
“都是…孽缘。”孟炎无奈地回道。
“你在我这里,也是孽缘喽。”夏提审笑了下,然后伸手指了指刑室。“这里的家什都看清楚了吧?实话告诉你,兵部和墨衣卫的大牢,可比这儿要恐怖多了。不过他们来要人不代表我就会把你给交出去。只要你好好跟我配合,把该说的都说了,让我能拿着你的供词打发走他们,你就不用去更差的地方受罪。相信我也不用多说,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吧。”
听罢孟炎先是愣了下,紧接着赶紧点头道:“当,当然。夏提审问便是…”
“好。首先呢,是你身份的问题。墨衣卫要你的原因,是因为你假扮他们,伪造身份。此事你作何解释?”夏提审拿过书桌上的纸笔,开始准备记录。而孟炎则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说了,用的自然还是透露给王宁的那套说辞,即为了还“游龙”的遗愿而假扮墨衣卫。当然喽,夏提审对“游龙”这个墨衣卫的事情一概不知,因此孟炎以他现有角色的知识和信息概况为基准又多解释了几句,算是部分消解了夏提审的疑惑。
“原来是这样。”一来一去中,夏提审就已经记录下好几页纸的供词了。他又反复看了看,最终点点头:“行,这样一来的话…王宁那边应该可以对付了。虽然这些话你都已经告诉他,但毕竟空口无凭,我这可是实打实的供词啊。”说着看守把供词和朱砂笔墨拿过去,让孟炎按上手印画押签字。
“接下来,就是韩军门那边的问题了。”摸了摸下巴,夏提审重新研墨备纸。“对于这件事…你最好是拿捏一下说辞,孟炎。”同时他也开口提醒道。“你现在受的是晨王的恩惠,宋将军的照顾。如果你敢搞他们…那就别怪我使劲搞你了,孟炎。”
“我明白。”脑瓜子一转,孟炎即刻就明白了夏提审的意思。如他所知所想的那样,韩军门和晨王在剧本里就是死对头,现实也亦是如此。而且这么推断一下的话…韩军门那边要抓自己的原因,估计就是为了搞清楚西部战役时候发生的事情,顺便借此坑一把晨王。联想到很久前何进也曾提到过兵部可能会对此事进行调查,看来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清了下嗓子,于是孟炎开始诉说起来。他一样原原本本地口述了自己跟随德兰军队参与整个西部战役的故事,只不过…抹去了所有跟宋天锡有关的交互存在。
“这么说,你根本不认识宋将军?”听罢夏提审满意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他微笑着继续问道。
“不,不知道啊。我就知道军队里有游宋派来的军事顾问,但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哪里人,我都不清楚。”孟炎断然摇了摇头。
“那你用药救治他的事情怎么解释?”夏提审拿笔继续根据孟炎的话修缮着供词。
“他,他那么重要的人受了伤,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而且当时是他带着队伍来击退了猎蜥骑兵救下我们,投桃报李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你亲自给他喂的药,那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呢。”夏提审这时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我…一来天太黑了,二来…那时候他浑身是伤,脸上也都是鲜血,我,我还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孟炎摇头道。
“没看清?也就是说拉到你面前都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孟炎再次摇了摇头。
“好,我记下了。”夏提审在纸上纵笔疾书着。末了他又开口问道:“那如果…德兰公国的人作证说你跟宋将军认识呢,这你怎么解释?”
“那就对峙呗,叫上宋将军,我们三方对峙,看看最后谁能说服谁。”孟炎战术性后仰,顺便摊开了手。
“好,很好。”听罢夏提审点了点头。“不错,这份供词…我很满意。相信晨王也会很满意的。韩军门看了恐怕会不满意,但那又如何呢,审你的是我又不是他。”夏提审得意地笑了笑,尔后看守将这份也拿过来让孟炎画押签字。
“孟炎啊。”就当孟炎以为已经完事后,夏提审忽然又叹了口气。“不是我为难你,但有时候,装装样子也是很必要的。所以,先委屈下你了。”他如是道,然后给看守使了个眼色。
没等孟炎反应过来呢,身旁看守便一脚把他踹到在地,然后三个看守围过来开始拳打脚踢,孟炎只感到拳脚像雨点般从四面八方袭来,每一下都是疼痛难耐,但他只能紧紧抱着头,本能地蜷缩成一团像鸵鸟般祈求着殴打快点结束,但看守们显然都是内行,抓起孟炎的头迎面就是数拳打得他满脸鲜血头晕目眩。
“悠着点。”这时夏提审开口了,于是看守的拳打脚踢轻了一些,但皮肉之痛可还是实打实的,孟炎感到自己眼睛肿了,嘴也破了,鼻子更是如喷泉般爆出鲜血,更不用说身上的苦痛。
“差不多了。”夏提审抬起手,伴随着他的指示看守们也停止了殴打。“等会儿,王宁和韩军门的人会来‘看望’你。该怎么做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我…知…知道…”虽然全身上下疼痛难耐,但孟炎的思维此时却格外清醒。他非常清楚的明白,在这间刑室里,如此殴打真的只能说是最低限度的“刑罚”了。夏提审这么做,其实就是在抬自己。“谢,谢谢…”咬紧牙关,孟炎又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来。
见状夏提审倒是叹了口气。“本来呢,是应该给你上点刑的,但没想到你连我二姐那边的关系都能打通。宋将军替你求情也就罢了,我徒弟给你求情也就罢了,但家姐的情面…这个我还真不能不给。所以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上面替你说话的人吧。”夏提审如是道,尔后挥手吩咐向看守:“押到水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