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骆一凡是很了解荣显的,一听就知道这小家伙也给许问这椅子报过价。他很感兴趣地问,“你报了多少?”
“我说我两百万直接买了……”荣显有点心虚地说。
“哈哈哈哈!真能拿下的话,那你可就占大便宜了!”骆一凡笑着说。
“明椅差不多就是我说的这个价格啊,这几把椅子还是杉木的,肯定比黄花梨的价格要低一点。”荣显很不理解。
“嗯嗯,你的判断大致也没错,明椅有个基础价格,套装是个加分项,杉木是个减分项。”骆一凡说得诙谐易懂,接着他又伸出了两根手指,说,“不过这套椅子还有两个加分项,你没有看出来。”
“是什么?”
“第一,这套椅子的制作者。”
“是名家之作?!”
荣显听到这个就明白了。工匠无名,家具跟书画不一样,大部分制作者都很难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但和其他所有的艺术品一样,一旦被确认为是名家之作,会立刻把这家具的价格拉上去一大截!
“你看这里。”骆一凡拉着荣显转到椅子的后侧,许问也跟了过去。
班门世界最缺的就是断代,在这方面他的本事差得还远。
“椅脚这里,是不是有个小的祥云图案?”骆一凡倒拎起椅子给荣显看。
“对,有个小浮雕。这么小,你不说我还没留意!这是哪位大师的铭记吗?”荣显毕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对,这是黄云祥大师特有的铭记,他做的每件家具上面都有。他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了所做的家具上,通常都在不太起眼的部位。不过找到这种铭文,基本上就能确认它的来历了。”骆一凡说。
“但是我看您刚才鉴定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去找铭记啊?”荣显疑惑地问。
“哈哈哈,这么小的铭记,你要我翻遍椅子去找,老头子眼神不行啊!鉴定椅子来历,寻找铭记只是辅助手段,相当于是往板上敲钉子。”骆一凡比了个手势,“前期形成判断,是依靠作品本身的风格、手法。”
他低着头,爱惜地抚摸着这把官帽椅,柔声道,“黄云祥大师以风骨著称,作品造型简朴,直中带曲,但以直为主,就像风中劲竹,迎风不倒。这种风骨在当时非常引得读书人喜欢,黄云祥的名字也因此流传下来。”
荣显虽然很聪明,但毕竟太年轻,骆一凡讲的东西他听得有点半懂不懂。许问在一边听着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他退后一步,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这四把椅子。
他之前就隐约觉得名家大作自有一股气势,与普通工匠的作品不太一样,但远没像骆一凡说得这么清楚。
骆一凡说得兴起,继续道:“我一直觉得,一流作品看审美,超一级作品看性格。”
“这什么意思?”荣显非常捧场地问。
“这只是老头子我个人的看法。你看现在流传下来的文物,大多都是美的,这代表当时制作它的工匠对美有自己的感受与看法,并且把它表现了出来。但审美是会变化的,过去的审美和现在的不一样,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水平不同的生活环境能够受到的美也不一样。”
骆一凡深吸一口气,注视着杉木官帽椅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情,“有一种美,却超出了这一些。就像黄云祥做的家具,它所体现出来的美,是他的性格,或者说是他的‘心’的体现。这种美,无论在当时,还是在现在,都更能引起共鸣,而这,正是它的价值之所在!”
骆一凡说得越来越慷慨激昂,荣显似懂非懂。
“也就是说,黄大师能做出这样有风骨的作品,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么有风骨的一个人?”许问问道。
“对!”骆一凡语气肯定,非常赞赏地看许问。
许问点点头,有点好奇。
他选中这椅子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它好修,没想到竟然撞上了一件大师作品。
是他运气比较好,还是说许宅里的东西其实比他想象中的更夸张?
“不过这套椅子有这个价格,除了它是黄大师作品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骆一凡一边看,一边注视着许问道,“这套椅子其实保存得并没有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么完好,它能有这么好的品相,是因为它接受了一次水平相当高的修复。这修复是最近刚刚才完成的,所用手法相当古老,毫无使用现代工具的痕迹。这是一种非常出色的传承——小许,你一定要告诉我是谁修的!”
骆一凡表情热切,紧紧盯着许问,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这表情跟他上次看见五禽戏时候的非常相似,不,比那更加迫切!
许问把椅子拿出来的时候就猜到有人会问这个了。
毕竟一张椅子修没修过,修了多久,是非常容易看出来的事情。
那时候他就没打算隐藏自己新获得的技能。
所以,面对骆一凡的问题,他直接给出了答案:“是我修的。”
“哦?”骆一凡睁大了眼睛,但其实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上次那么惊讶。
倒是荣显,左看看右看看,一脸激动。
“也是教我五禽戏那个老师教的,只教了修复技巧,别的断代什么的都不太行。这套修复传承跟班门施工队的似乎是一个体系,可能属于两个不同的分支,具体情形还要再观察一下。”
“难怪!”荣显结合之前的事情,恍然大悟,“难怪你宁可辞职也要帮老陆他们,原来是一家人啊!”
“不,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件事许问真的很难解释,他只说了一句就没再继续下去。
骆一凡倒是没有怀疑,尤其是许问说他不通断代这一点。
要是他懂的话,也不会答应两百万把这四把椅子卖给荣显了。
他目光闪闪地看着许问,心里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不如我们做个买卖吧?”
许问不明其意,疑惑地看他。
“我教你给文物断代,你配合我把你这——”他的手往那四张椅子上一指,“修复传承登记下来,如何?”
“战五禽不行,这个应该可以吧?”
许问思考片刻,脑海中浮现出连天青给他们讲燕尾榫故事时的表情。
“好。”他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