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8 怅
作者:沙包      更新:2021-07-19 13:56      字数:3233

许问交给万物归宗的数据不是只有西漠一段的,更包括了怀恩渠全段,对面反馈到他这里来的方案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许问做好的准备本来就包括了全域。

从他跟李溪水的对话里就看得出来。

其他主事当然也各自有各自的计划,甚至可能已经做了一些准备。

但许问手上的技术以及规划,始终都是更先进一点的,完全可以对他们进行补充与调整,让它变得更好。

这种时候,把他限制在西漠,完全是一种浪费,岳云罗和孙博然说出来的这个,反而是对他更好的安排。

当然,这代表着巨大的权力,也是巨大的危机。

但面对挑战而不接受,也太怂了一点。

更何况,许问早就做好准备了。

现在许问等人的身份已经转换,座位于是也跟着换了一下。

朱甘棠去了余之成空着的座位,李晟坐正,许问则站起来,走到了岳云罗的下首,与孙博然一左一右地坐定。

甚至,在此之前,岳云罗还稍微移到了一下自己的坐席,让许问更突出了一些。

下面反应各异,李溪水还挺友善的,卞渡低眉顺眼,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许问,目光闪烁不定。

舒立摆明了是余之成的马仔,刚才没处理到他头上来,他头顶上仿佛悬了一把利剑,现在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剩下胡浪七刚才也没说话,现在还是没说,也不知道心里另有主意,还是打定了主意跟着别人的脚步走。

接下来,万流会议继续进行。

余之成被拷走,余之献和阿吉跟着也被带了出去。

临走时,阿吉感激地看了许问一眼,然后昂首走了出去。

对于官场上的事情,他了解不深,现在脑子里也有点乱乱的。

不过,在这一片混乱中,他很清楚一件事情,他东岭村大仇已得报,而这一切,全部都多亏了许问。

这个恩,他以后衔草结环,也得报了!

许问不知道阿吉心里的想法,很快,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会议中。

李晟接手西漠段确实是没有问题,但朱甘棠对晋中段肯定是有问题的。

他之前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准备,这边的水利地形人文,所有的都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完全不知细节。

但余之成走了,宇文随没有。

晋中段的方案,本来也不是余文成亲身做的。

宇文随被单独留在这里,一开始有点不知所措,沉默地跪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朱甘棠自然有办法。

他既亲切又随意地跟宇文随说话,向他咨询各种问题。

面对这个新上官,宇文随倒没有什么抵触,有问必答,只是很拘谨。

时间长了,进入他熟悉的领域,他渐渐就放得开了。

最有意思的是,中间朱甘棠对他说:“你给我一个实价。”

他稍微愣了一下,真的把册子拿了回去,用朱笔开始删删改改。

改了一阵,他默不吭声地把册子还给朱甘棠,朱甘棠笑着接过,浏览了一遍,看他一眼,把它又递给了许问。

许问看了看,也笑了。

几乎所有关于价格的数字旁边,都有了新的数字,单价和总价都有——所有的价格,都往下降了三成至五成不等!

刚才宇文随改得很快,中间几乎没什么犹豫,显然,关于这些内容,他其实早就装在心里了,上面要什么样的,他就给什么样的。

真可别小看这三成到五成,人工渠的修筑是多么大的一个工程,涉及到的费用项目可想而知会有多少。

贵价的东西涨得少一点,便宜的东西涨得多一点,积少成多,这数额就非常惊人了。

最绝的是,宇文随最后还随手标出了一个总价,所有人都能轻易算出来,这一进一出,足有三万两银子出去了。

也就是说,如果照着以前的方案和预算,余之成能直接从中贪墨三万两银子!

而怀恩渠的总价,也不过三十万两而已,他这一出手,就有一成落进了口袋。

最后,这本册子交到岳云罗的手上,她没把它还给朱甘棠,而是看了一会儿,自己收了起来。

宇文随看见她的举动,突然间汗如雨下!

刚才他那样做的时候,有点鬼使神差的感觉,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举动代表着什么,会发生什么事。

现在不用说,他所添加的这些数据将成为余之成新的罪证,把他往秋斩场上又推进一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余之成就算被砍了头,他的党羽也还是在的。

他一个小小的工匠,万一……

他低着头,拳头在膝盖中握紧。

他后悔了,非常的后悔!

“好好跟着朱大人,不会有事。”岳云罗瞥他一眼,淡淡地道。

宇文随没有抬头,但片刻后,感觉一只手在他的肩背上拍了拍。

很有力的手掌,带着暖意,让人心里熨帖。

他缓缓抬手,对上朱甘棠的目光,对方向他勉励地一笑。

不知为何,就这么一笑,宇文随的心里就放松多了。

许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是一笑,转过了头去。

宇文随确实是有本事的,一夜之间,就能完成那样一份堪称“王道”的方案,还能找出他方案里的“漏洞”,确实是个人才。

不过再怎么人才,他也就是个工匠而已,身不由己,只能上面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跟着贪污犯,就为虎作怅。

只是他心里,好像还是有一丝清明与善恶之分,只希望他跟着朱甘棠,能让这点东西成长起来,不再只是一个纯粹的工具人。

有宇文随帮忙,朱甘棠那边就不是问题了。

余之成被带走之后,接下来的会议再没有了任何阻碍,进展得非常顺利。

四名主渠主事,剩下的只有卞渡比较官僚,但余之成都被拿下了,他一个小小的工部官员算什么?

他噤若寒蝉,全力以赴,十分配合。

舒立也是一样,他只能祈求在会议上多展现一点自己的不可或缺,让自己后面的路好走一点。

胡浪七这个人就没什么存在感,但同样工部出身,跟孙博然卞渡他们都认识,很熟悉朝廷工程运转的那一套,也有足够的经验,配合起来没什么麻烦。

许问前面没怎么开口,一直在听。

每一位主事以及协助幕僚的发言,他都听得非常认真,偶尔有不明之处,还会提几个问题。

他的问题其实提得非常诚恳,就是自己不明白的地方,完全没有刁难的意思。

但他每次开口,其他人就瞬间安静,尤其是胡浪七和舒立等几个人,听问回答的样子简直有点诚惶诚恐。

许问一开始没留意,几个问题过后,突然意识到了这块金牌的威力……

还好,技术人员开会,花样总会少一点。

渐渐的,随着开会时间变长,各人慢慢放松,对着许问也没那么紧张了。

而当所有主事讲完自己的提案,就进入了许问的领域。

他再次开始提问,这一次问的再不是自己没听明白的地方,更是更深一步,问他们各种设计与安排的内在原因与逻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有什么样的好处,又有什么样的危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正是之前难住舒立的问题,现在,更多的人被他问得额角冒汗,吞吞吐吐,但还是只能绞尽脑汁回答。

很快到了中午,有一段吃饭休息的时间,舒立偷偷地对着宇文随抱怨:“这许大人,问得也太刁钻了一点!”

宇文随眼睛有点发直,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

听见这话,他猛地回神,摇头说:“不刁钻,问得好。对了,你说这个地方,我为什么要走这条道呢?”

他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在雨后潮湿的泥土地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宇文随地位比他低一点,能让他拉着吐槽一下。

结果他完全没想到,宇文随完全不响应他,还说这种话!

舒立站在宇文随旁边,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为什么要怎么这条道,问你自己,我怎么知道!”

“以前人家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这样走的。唔……为什么呢?”宇文随冥思苦想,他觉得许问说得对,所有的经验里,都必然是有道理的,只是他能不能找到这个道理的来由罢了。

舒立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不想跟他说话,转眼又开始担心,下午自己被问的话,应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