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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车语还是放过了孙家家,也阻止了李炜杀死孙家家。也许除了车语以外的人都会认为是车语变得软弱了,但车语只是不想再惹事端。那时的车语并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李炜手下留情了,不是因为他真的放下了孙家家做过的恶,仅仅是因为他给了车语一个面子。
但是当晚,李炜便是给车语拨了一通电话。这通电话讲了孙家家的过去,也讲了李炜的过去:
“1993年年初,我被调去内地暗访一支‘丐帮’团伙,他们拉帮结派,白天乞讨、夜晚偷窃,其实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在那时候这群职业乞丐已经成了社会性的难题。有困难就有热点,有热点就有奖金。我需要钱,于是我去了。
“我在一个老农民家里买了一身旧衣服,找了一张废纸板写上‘儿子病重,求好心人帮忙治病’,然后就开始了乞讨生活。不知道是我的演技太好、还是我编的故事太精彩,第一天我就乞讨到了80元收入!而在那个时候,城市里普通白领一天的收入才50元。
“然后我就成功引起了丐帮的注意,一个精瘦的男人找到我,他问我的来历,我说了一个我比较熟悉的地方。他问了我一些当地的人和事,其实都是一些地痞流氓和无赖混子,我平时就喜欢看这些传闻,所以我能对答如流。
“最后他收走了我所有的钱、也收下了我做手下。乞丐是暴利行业,暴利就有垄断有竞争、也有帮派。那时候竞争的方式就是分地盘,抢地盘需要打架、需要见血。我的块头大,天生就是做打手的料。
“你应该猜得出来,我的‘老大’就是孙家家。这个混蛋虽然现在看来一脸贵气,但在以前他只是一个欠了高利贷跑路的穷小子,不学无术只好当了乞丐,没想到做成了乞丐中的大哥。对了,他还是个自恋狂,明明是生得满脸褶子,还总觉得自己是个美少年。”
待到李炜说完这一段,车语说道:“这么说,孙家家只是个小偷小摸小骗子而已。为什么你这么恨他?”
李炜接着说:
“恨他的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的‘良心’!
“在那时候,乞丐是会跟人贩子合作的,他们会尽量选择身体残疾的孩子们,如果收不到残疾儿童,他们就会自己将收来的儿童变成残疾,这些儿童被带到下水道里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虐待。我全都知道,但我没有任何办法!正因为有这样的情况在,当时的人贩子才会这么猖獗。
“你要感谢你生在边海郡岛。这座岛屿隔开了内陆,大大增加了人贩子的作案难度,所以边海省几乎没有人口拐卖发生。但是你们这代人,曾经随时会被人贩子抓走,卖给乞丐,被烧掉皮肤、被打手脚……
“后来因为我认字,有文化。可能是文盲天生对文化人的畏惧,孙家家很看重我。我提议改变策略,让小孩子换成抱腿的方式乞讨。虽然吃相更加难看,但至少有很多孩子脱离了终身残疾的命运。这也许算是一种行善吧。
“也因为我认字,后来甚至成了孙家家的‘财政部长’。所以当1994年,孙家家提出要下海经商的时候,遣散了大多数手下、却依然把我带了过去。
“在那时候,我已经写出了足够的报道。我找了机会将报道传给报社,丐帮的故事登上了报纸引起了强烈的轰动,可惜那时候网络并不发达,新闻只能在一个城市传播。
“丐帮覆灭了,但我没有能让孙家家伏法的直接证据。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那就是孙家家没有发现我的身份,于是我得以继续跟孙家家混下去。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孙家家说的‘下海’真的是‘南下,去边海省’,我的老家。
但是车语完全没听过孙家家这个人。
车语不知道孙家家什么时候被抓的。如果孙家家在1994年就来到了边海省,为什么车语没听过他的故事?车语问道:“这人来到蔑都以后完全没留下一点故事。是蔑都太大了、还是当时的信息太不发达了?”
李炜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道:“是人们太健忘了。”
然后李炜继续说道:
“但那时候的孙家家并不叫孙家家,不知道他怎么换了个名字,那个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叫李润宇。所以后来在蔑都的夜场,他外号大李总。
“这个人比你还暴发户。他热爱炫富,喜欢装作很忧愁地样子说什么‘钱太多了,花不完好难受’这种话,全身上下都是钻石,钻石手表、钻石项链、钻石戒指、钻石耳钉,还给自己取了个绰号叫‘钻石哥’。
“他这样的黑恶势力头目,却常常精虫上脑、毫无理性和人性!我也不知道该认为他是傻*、还是该说他变态,也许都是。比起炫富,他最喜欢的还是性侵!多数的时候他下手的都是做色情业的人,就是你们现在说的‘小姐姐’,事后我们都会付钱所以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有做到丧心病狂的时候。仅仅是1996年一年,我就知道了他做了四起真正的性侵案,每一起案件的背后都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1996年5月的一天,孙家家跟踪了一名外地出差的中年女人到第五窄道的越海宾馆,强闯宾馆房间对其进行奸污;“同年的7月,我跟孙家家、还有一群老板在娱乐城玩时,孙家家对在场的人下药。他提前跟我说过要对其中一名老板的‘小蜜’下手。我趁他不注意将其中一包迷药倒掉了一半,事情是以曾典贵……哦不对,反正是以一名老板中途醒来而收场。孙家家没有得手、也没有暴露;“事情没做成,孙家家气急败坏。于是不出一个星期,这人渣又以给女学生买名牌手表和包包的名义,让女学生去卡拉ok陪他聊天,并强行奸污了一名女学生;“然后在1996年8月的时候,孙家家和两名同党绑架了一名15岁的高中女生,带到蔑都迎宾馆酒店试图性侵。我用白酒和烟头点燃了酒店地毯触发火警,但是迟了一步,没有救下那个女孩,反而激怒了孙家家。最后他没有查出火灾的原因,把那个可怜的女孩打了一顿。”
孙家家的行为残忍、狡猾、变态,到此,车语认为孙家家死有余辜,有些后悔白天没有当场杀死孙家家了。车语说道:“干!这人真特么该死!但是……你说的是四起性侵案、四个受害者,娱乐城那一起孙家家没有得手,那么还有一起案件是什么情况?”
“正如我跟你说的,孙家家贪财好色,高调、浮夸,是个典型的暴发户。去夜总会是他每天晚上的必备项目。
“1997年年初,对于农历来说还是1996年。孙家家在夜总会遇到一名看起来很漂亮的女人,于是和手下跟踪女人到厕所进行绑架。而更糟糕的是,那个女人的反抗很激烈,彻底激怒了孙家家。于是孙家家虐待了那个女人5个小时,期间让手下撬开了女人的嘴巴咬住大理石桌子,然后拿烟灰缸敲头!”
车语听着背脊发凉,同时车语也想到另一个问题,那时候的李炜是孙家家的手下,那就是说这些事情李炜有参与。车语阴阳怪气地讽刺道:“你也真的下得去手,够猛的!”
“不!”李炜斩钉截铁地说,“当时我让他放过这个女人,他并不同意,我们还为此发生了争执,最后他让我回去静一静。我也是从其他手下、以及后来的报道中才知道的。报道上说那个年仅17岁的女人‘指缝和胸部被插入竹签,手臂和背上有烟头灼痕,牙齿破损、脱落’。我不知道孙家家会不会是跟我有矛盾才以此泄愤……”
听了李炜的描述,车语只感觉手心冒汗,内心深处似乎有种恐惧——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车语无比后悔,后悔没有当场杀死孙家家。这样的悔恨让车语有些透不过气来。
车语拿出一支香烟,点燃,猛吸了几口。从听筒里也可以听到李炜那边有zippo火机开盖的声音,显然李炜也在吸烟。
李炜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听过很多你的故事。灰色普力马、死亡药师、快速路路霸,人们更喜欢把故事添油加醋地讲出来,我全都不信。特别是今天,我觉得你简直是圣母。你太优秀了!”
李炜这番话说的车语无地自容。车语叹了口气,低着头全力锤在床上,然而柔软的床垫只把车语的手臂弹了起来,看起来甚是滑稽。
两个男人各自燃尽了一支香烟以后,李炜决定把没有说完的故事接着说完:“你对90年代有印象吗?”
“我是1994年生的,90年代的时候我还太小了。”车语说道。
李炜说道:
“那一起性侵案,孙家家施虐完以后就把女人扔在街边。这次终于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正逢打黑行动,警察对这件事进行了大篇幅的报道和跟踪调查!如果你当时再大一点,应该会对这个新闻有印象。
“在我提供的证据下,孙家家被送进了监狱,性侵、故意伤害、绑架数罪并罚,最终他被判了二十年。”
这一次,法律没有缺席。
“他的青春当然是回不去了,但是被他伤害的人呢?那些无辜的女人,她们的青春又怎么回得去?我答应那个15岁的女孩,一定要让孙家家死的痛苦,可是她并不相信。后来她自杀了。”
车语沉默良久,说道:“我很抱歉。”
“我们不可能再去找孙家家第二次,你是应该抱歉。”李炜说,“但我敲碎了他的膝盖骨、手指、牙齿,他的后半生将什么都不是,也许这才是最痛苦的。”
最后,李炜告诉车语:“你今天上午不是问我5月20日是什么节日吗?那是千禧网络情人节,给你女朋友准备点礼物吧——虽然这么晚才告诉你,可能是有点迟了。有第三件事的时候我会再联系你的,再见!”
“好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车语眉头紧锁,挂断了电话。
当车语抬头以后,却发现苏春晓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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