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的到来,是在意料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
他手提着两只野鸡,肥硕无比,跟家里的鸡差不多大,四根长长的翎羽高高翘起。
秦遇看向赵一痕,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就不太会说话,遇到这种情况,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心中犹豫万分,该说一起搭个伙呢,还是说一起睡个觉呢?总之他是不会提拜师和追随的话了。
毕竟他也是高傲的,也是有自己的小心眼的。
他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
杨婉儿觉得来人已经到了,抬起头,看到是秦遇,这才放下心来。
看到秦遇手中野鸡的翎羽,甚是好看,便跑了过去。
她并不是喜欢和陌生人交流的人,但她心窍玲珑,自是知道秦遇有求于人,而且也曾是比武之人,故而不会多拘谨。
秦遇不会反对杨婉儿来拔毛,还将两只野鸡都给了他。
这正是他下台阶的地方,拴好马,道:“我去处理内脏。”
杨婉儿已经拔了毛,手拿四根翎羽,当然不会介意秦遇去处理。
赵一痕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走到火堆旁,又添了些柴,火势更旺了。
杨婉儿把玩着翎羽,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千金大小姐就是少见多怪。
赵一痕从包袱里取出调料,准备大显身手。
杨婉儿觉得这人越来越无趣,便将翎羽丢进了火堆。
肚子有些饿了,她又拿起糕点填肚子。
“你吃吗?”
不得不说,杨婉儿就是闲不住的人,连吃着糕点都还要说着话。
赵一痕闭口不言,一直等到秦遇回来。
两只野鸡开膛破肚,也拔光了毛,只是他不是把毛烫掉的,而是纯手工拔下来,血淋淋,一大块鸡皮连着血肉。
看得杨婉儿一阵反胃。
赵一痕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只觉得这小子应该没有夜行露宿过。
他接过野鸡,用棍子挑起,开始烤起来。
调味料一层层加上之后,油香四溢,闻得杨婉儿直流口水,将糕点收起,迫不及待地想动起手来。
秦遇也没想到,他不仅武功高,连烤鸡的技术也是一绝。
赵一痕也觉得自己的烤肉技术越来越高超,可能是当初为了让陈媛媛吃的好一点才努力练习的吧。
这一路来,赵一痕觉得自己想得最多的事就是陈媛媛。
才一天而已!
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也没觉得呢!
他不再想这些问题,开始和两个馋货分食美味。
杨婉儿刚吃到嘴里,就觉得一股油香与烤糊了肉相交融起来的味道美极了,还有盐与胡椒的渗透,让她回味无穷。
“你经常走夜路吗?”
赵一痕微微一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问得很深,可以直接看出来,他以往的生活。
见赵一痕没有回答,杨婉儿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并不能把握住赵一痕的性格,却总说着让他无言的话语,这是说话的大忌。
她苦笑道:“也是,若是经常走夜路,又怎么会有陈小姐这样的大美人呢?”
自以为是的女人。
赵一痕转过身来,割出一片草,铺在地上,晚上便睡这里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很久,他们也会经常住山里,故而杨婉儿必须要学会适应!
这个夜里,成都府里也不安定。
杨出易早上的时候听到了女儿对赵一痕说的那番话,他找到茅羽曦问道:“婉儿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茅羽曦笑道:“我只是跟她说,不跟着赵一痕,他就会被陈小姐抢走,仅此而已!”
杨出易愣住了,如此说来,是自己女儿胡说八道的,只为让赵一痕能带走他。
他抖动着嘴角上的胡须,没有再问什么。
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手段,但也了解赵一痕的手段,若是让赵一痕知道,女儿是骗他的,会不会出现早晨的惨烈?
他有些心神不宁的摆了摆手,让茅羽曦离开。
茅羽曦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表哥,我理解的很,你可不要瞎操心!”
她的说辞可以说是很完备,没有一丝遗漏的地方,哪怕这虚情假意都能做的尽善尽美。
杨出易对茅羽曦这个人又高看了三分,看来江小白周围的人,各个都不是好惹的!
送走茅羽曦,他又开始琢磨起来,如此一来,自己的风险就大大提高了。
茅羽曦心中冷笑,“老狐狸也不过如此!”
殊不知,杨出易只是担心女儿安危,茅羽曦所说,他也只是听一半留一半。
出了大厅之后,便见杨正义笑着迎了上来。
……
累了一天的陈媛媛也回到了住处。
这一天里,她没有学道法,也没有念经。
三问道长疑惑之时,又只好随了她的愿,教她武功,但她底子又太弱,只好从基本功抓起。
走后又递给了她一本《道德经》。
这本经书,陈媛媛以前见过,但从未读过,语言晦涩难懂,看了几句便觉得有些头疼,索性沉沉睡去。
……
杨府不远处,一家屋舍里,突然门前放起了炮竹,挂起了白绫。
死者是名五十多岁的老者,肌肤溃烂,全身无一好处,脓水汩汩外冒。
一家老小哭天喊地,此人正是那天大吃茅羽曦豆腐的老官爷。
惨状如同李二公子一般,但比他更是触目惊心。
那年少的官兵走了进来,见其惨状,便知是他染了恶疾,他没有悲悯,也没有不愤,只觉得他的死,是他咎由自取!
他不知道,这种病其实并不会传染,也只有茅羽曦本人下毒才会如此。
这世上太多的口,说着太多的谎话,人们无从口中得出真实的话语,像杨出易,像赵一痕,像茅羽曦。
他们像是游走在江湖中的庞然大物,可以对这些小鱼小虾进行随意揉捏,也可以相互攻击。
赵一痕拿茅羽曦没办法,茅羽曦又何尝不是呢?她能困住他一时,却不能一直困住他,他们又一起对付杨出易,杨出易再也找杨婉儿寻求庇护。
江小白虽独居一旁,但谁又会知道他会帮着谁呢?
单单这几只大鱼就可以将成都府变得暗潮涌动,但表面上,却相互扶持,相互敬重。
猜忌的结果,就是让真相偏差,而他们相互的矛盾,也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唐为也住到了离杨府不远的客栈里,观察着杨府的一举一动。
……
成都府的压抑,让出来的赵一痕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不回去,成都府就不会乱!
而自己若未在二月之前回去,难么江小白等人一定会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
想到此处,赵一痕心中又是一阵烦闷,酒囊里的酒快要见底,让他和你有些慌乱。
杨婉儿正睡在草地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斗篷,但天还是很冷,她只有蜷缩在中间,将斗篷裹住全身。
赵一痕站了起来,看着快要熄灭的火堆,又添了些柴。
“睡不着?”
秦遇也坐了起来,问道。
“你知道比武功更厉害的是什么吗?”
秦遇一怔,他追求的不仅仅是剑术,还有在剑术上的成就,立志剑道第一人!
而比武功,比剑术更厉害的是什么?
除了武功,还能有什么?
赵一痕看着他陷入了沉思,便知道他是我不会知道了。他指着自己的头,道:“是这里!”
秦遇似懂非懂地看向赵一痕,问道:“若无武功,智慧再高,还是任人宰割!”
赵一痕道:“你真的以为你是荆州第一剑客?”
秦遇心中一震,他怎能不知道赵一痕的意思,若是荆州第一剑客,自己又能在赵一痕三招之内便被打趴下,但他确实是打败了荆州所有的剑客啊!
赵一痕冷笑道:“因为他们不屑与你争斗,你不过是要强的毛头小子,甚至有人觉得,你根本不配他出剑!”
秦遇看着赵一痕去刀般的目光沉默了,他在荆州,无一不是上门挑战,但他们都以身体染疾,自己有客不便接受挑战,而他就在屋外等着他们办完事,再挑战。
虽是等到了他们有时间,但挑战时间,有的不足以三十招,有的不足十招,甚至三招之内,他们就选择认输。
原以为他们都不过是一些浪得虚名的小人,被赵一痕这么一说,恍然大悟。
是自己太追求名份,而对他们死缠烂打,而如今自己有了荆州第一剑客的名头,实力却远不如这个名头。
自己才最是浪得虚名的人!
他想了很久,也思索了很久,但还是想不通,比武功更厉害的为什么是脑子?
赵一痕将酒喝干,也没在说什么。
火堆里发出“哔啵”之声,仿佛在吵架一般,相互不服。
天空黑暗如同巨大的锅盖,将这火光四周的东西都困住一般,冷冷的,清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