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暖阳里,他们可以放开伞与斗笠的束缚,尽情地挥洒自己的热情,五彩斑斓的服饰,让整条街也变得更加鲜活。
赵一痕与老者走进山林里,这是通往军营最捷径的山,不过没有路。
林中高大的树木高耸入云,水桶粗的树都是常态,大腿粗的树在这里只能称得上灌木。
两人到达山顶,只能从枝繁叶茂的树叶间隙中看到山下人声鼎沸的高楼,南方还有一座寺庙,佛塔林立,佛号滔天。
老者抚着长髯,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赵一痕站在旁边,眉头一皱,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只能从表层面来说。
“四时日暖,人世热闹,倒是一处绝佳之地。”
老者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许,笑道:“你知道我为何一直没有回去吗?”
赵一痕哑然,不是因为任务没有完成吗?难不成还是因为这个地方?
老者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不错,这个地方其实也并非是绝佳之地,不过更多是有生气。”
“生气?”
赵一痕愕然,完全搞不懂老者到底要说什么。
“不错,生气,生命之气!”
“生命之气,就是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气息,也是所谓的喜、怒、哀、惧、爱、恶、欲。这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有了它们,才称作是人,才能与天地齐同。”
赵一痕看着远方的佛塔若有所思,这是与佛家理论相悖也与道家相悖,甚至只适用于寻常百姓。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向后退了两步,道:“人道,天道,地道,都不过是生死道。”
生死道,就是人的活法,生而为人,死而道消,生死之间,便是在这世上的活法。
有人为财,有人为利,有人为名,有人为天下人。
这不难理解,都不过是人们宏观的向往,秀才为功名,将士戍边关,佛陀为度人,道长求太平,百姓寻安居,商贾觅豪利……
老者笑道:“不错,生死之道即为生存之道。当初入偿命村时老夫还年幼,接到的任务更是数不胜数,亲眼见到在杀人之前,都会看到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杀人之后,全家陷入一片悲痛。”
“曾经我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人会快乐,为什么悲痛,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哭?”
“后来遇到了她,才明白,这人世间并不是我们黑暗中的人所能体会的,那些欢笑与悲痛正是他们对自己生命中所见,所观,所感。”
“她教会我如何去笑,如何去哭,如何去思,如何去爱。”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仿佛所说中的她就在眼前,深情而又迷恋。
赵一痕又退了两步,左手中的寒水刀向身前靠了靠,以方便右手能随时抽出来。
老者收回目光,看向赵一痕,明白他的避让,全然不在意,又笑道:“当年我的任务完成了,和你一样,要杀一个将军,军营里数万人,都被我躲过,而且还杀了他,但还是暴露了行踪,被万人围攻,重伤的我仓惶逃窜,最后逃到了一个营帐里就不省人事。你知道后来我怎么活了吗?”
赵一痕很配合地摇了摇头,同时更加警惕。
老者笑道:“那个营帐里住了一个军妓,她本是一个小邦国的公主,都城被攻陷,她被俘到营帐里,做了军妓。她不仅人美,心也美!
“那时我逃进去之时,她刚服侍了一个士兵,才幸免于难。后来我被她带进了军妓里所在的营帐里养伤,省吃的喂我,偷药给我敷。然而她每天却要被士兵们践踏,任他们蹂躏,我很痛苦,虽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痛苦。”
“后来我伤好了,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痛苦,便一剑杀了她正在服侍的士兵,我用衣服包起她,就闯了出去。”
“无数戈戟,无数箭雨,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也不知道当时哪里来的力气,哪来的勇气去面对那么多人,只知道不能让她死,必须带她走,咬着牙,忍着痛,翻过围栏逃了三天三夜。”
“现在我才知道那叫情,叫爱,你懂吗?”
不等赵一痕回答,他又道:“你不懂,你们在黑暗中行走,要用不同的面目去对待光明的人,达到目的后便全身而退,根本不会懂!”
“黑暗中的我们,只知道执行命令,只知道杀人,杀到骨子里都是冰冷,所有剑下的生命,都不过是换取食物的东西!他们挣扎的痛苦,你们不懂,他们的悲哀,你们也不懂,还嘲笑着他们卑微的呻吟!”
“呵呵……其实你们才是最卑微的,你们眼里只有任务,没有生命之气,甚至是不敢!就像这山中的树木一般,只有人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把你搬走,让你成为梁柱,自己却只能看到别人家的悲欢离合!”
“你们也不会羡慕,只能用你们高傲的头颅,藐视着他们,其实你不过是最卑微的一根椽木,甚至是毫无起眼的东西。你们只能被利用,只能是个杀人的工具!”
说到这里,他终于停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终于转过身看向赵一痕。
“我本不想杀你,但实在不想让他们打扰我的平静!所以……”
突然老者动了,五彩的衣服划过林中,如一道彩虹扑向赵一痕,袖中伸出长剑,直逼咽喉。
尽管赵一痕从他开始说故事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他要杀自己,尽管他已经警惕了很久,尽管他已经退了很多步,但对于老者来说,依然还不够,不仅仅是他的警觉性,还有他退的步数,毕竟他只是个年轻人!
赵一痕还不明老者的剑法有多高超,但依然不敢硬接,单脚点地,飞向树上。
老者紧追不舍,长剑一挥,一道剑气发出,刹那间斩断了这棵水桶粗的大树。
赵一痕大惊,以自己的能力,最多可以斩断牛腿粗的大树,收服小飞鼠的时候,也仅仅只斩断树梢。
他还是低估了这老者的功力!
赵一痕不敢恋战,转身就往山中深处逃去,有树林做屏障,一时半会很难抓住自己。
只是他的计划落空了。
老者长剑一挥,一排排大树轰然倒下,顿时赵一痕被这些大树包围,不得不与老者交手。
虽不敢正面应对,但还有偷袭的余地,他低下子钻进了倒在地上的树木中,身体如同穿山甲般,在树中极速游走。
游走是有声音的,老者凭此判断他的位置,剑气如同闪电般劈在赵一痕的位置之上。
“嘶”一声,赵一痕的衣服被剑气撕破,他没有管这些,奋力向四周游走,而真正目标则是老者。
老者挥剑疯狂劈砍,赵一痕正左右逃窜,三丈,两丈,一丈,终于赵一痕冲了出来,举刀劈向老者。
老者冷笑一声,剑如浪花,击向赵一痕。
就在这时,赵一痕抵住了他的剑,而另一只手从从背后解下木盒丢向老者。
老者不解,伸手抓住盒中飞出来的事物,冷笑道:“偿命村什么时候没落到连暗器了!”
这时他的剑上力量徒增,“嘭”一声,赵一痕便飞了出去,砸在三丈之外的大树上。
“噗……”
赵一痕喉中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尽管他泄尽了力量,顺着他的力量飞走,但他还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这时老者突然大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它被咬的左手一层寒霜,还在向肩膀延伸而去,当下封住渊腋、肩膠、孺会等穴,几乎封住了整个左臂的所有穴道。
他忍着剧痛,捏着青蛇的头冷笑道:“真没想到,这小小的青蛇竟有如此能耐。”
说着就要将青蛇的头捏爆。
“住手!”
突然林中走出来两个人,正是柳湘君,她掐着一个美妇的脖子走了出来。
美妇正是茶楼里的美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