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青城山的山道也是属道,丝毫不弱与华山之险。攀登起来也是异常艰难。
但赵一痕已是第三次过来。
他手持苍月刀,拉着陈媛媛的手一步步走向青城山之巅。
青城山是找茅羽曦的,这也是偿命村的消息。
不过来此,赵一痕还有别的事要做。
今是七月半,太阳高挂,尽管是大暑天气,却依然昏黄不止,如同一道阴气遮住天际一般。微风而又干燥,到山顶还有一丝阴冷。
七月半不比清明节,无论行人还是空气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就算赵一痕也低着头,沉静着伤悲之中。
还是那个观景台,还是那条林荫小道。
陈媛媛看向周围,又看向对面的那座常道观,忽然叹道:“真是一座仙山!”
赵一痕点了点头,山下的风吹过眼静,刮下几点泪珠。
陈媛媛不解道:“为何会哭?”
赵一痕道:“山下的风太凌厉!”
陈媛媛望向山下,风吹动脸颊,吹动水红色的衣裙,如冬日的一缕春风,轻轻地,凉凉的。哪有什么凌厉?
赵一痕看出了她的疑惑,便道:“人与人身处位置不同,感受也不一样。”
说着也没再解释下去,走进深山处,一座坟墓孤零零地立在一旁,透过树木间的空隙可以一眼看到那座仙山。
才一年多,坟头草已经盖满整座坟墓,青草枯草交融,更显荒凉。
墓碑上刻着“爱妻柳如卿之墓”,字迹是用刀刻出来的隶书字体,苍劲又显得无力,深深浅浅,坑坑洼洼。
赵一痕的泪又一次迸发出来,仿佛在泪光中可以看到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款款走来,轻拍他的背,笑道:“夫君,青城山待腻了,可陪我去看其他山水?”
陈媛媛不知道这座坟墓就是赵一痕曾经说过的苗女,地点明显不对。而这墓碑上的字,也没见过赵一痕写过隶书,再看坟前已有一堆贡品和纸钱的灰尘。
之前有人来过!
赵一痕自然知道是谁来过,坐下身来,靠在碑前,伸手拿了一个供果丢给陈媛媛,自己也吃了起来。
陈媛媛看着赵一痕哭过的泪眼,道:“这样不妥吧!”
赵一痕道:“你未通过偿命村的测试,就是因为心中有生死之念,有后顾之忧。”
陈媛媛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会说这个,但只好学着他啃了起来。
供果又酸又甜,非常可口,但这又是墓中主人的贡果,于是嘴中咬着贡果,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才安心吃下。
赵一痕起身来,淡淡道:“偿命村不适合你!”
陈媛媛一惊,难道又不带自己进去吗?自己做错了什么?心中有顾虑?给死者磕头只是表示敬意?她张着口,满脸不解。
赵一痕道:“偿命村的考核千变万化,若心存善念,必死无疑。”
“而且偿命村杀人规则,也远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在考核中随时都会发生意外,不是他杀就是自杀!”
陈媛媛更加不解,“为什么会自杀?”
“因为心存善念之人,都会被逼的自杀。就像你刚才一样,给你一颗贡果,就去给她磕头,被人利用之后,还会心存感激,必然会存活不久!”
陈媛媛更加不解,为何会这样?难道不应该吗?心存感激就不应该报答吗?
赵一痕又说道:“心存感激是处事之道,感激之内,更要看清事实的真相,而并非一味的为了感激而感激,若不能看清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只会被别人利用!成为一个用完就丢弃的棋子!”
陈媛媛茫然的看着赵一痕道:“这墓,应该是你亲人的墓吧,我跪你亲人的墓,不算出格吧?”
赵一痕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我告诉你,她就是那个苗女呢?”
陈媛媛愣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坟竟然是那位苗女的,而且还刻了爱妻子之墓。自己吃了她的贡果,还向她叩拜。
这便是真相,赵一痕一直在骗自己。
“可是为什么?”
赵一痕知道她所问,本稳如平镜的心,在进山之时都变得波涛汹涌,他捏住陈媛媛肩膀,激动道:“我不想你痛苦,不想你会死!我不想失去你,你懂吗?”
陈媛媛没想到这种情话竟会从一个不苟言笑的赵一痕嘴中说出来,呆愣着双眼,不知所措。兴许有一些心酸,兴许又带着一丝甜味,像手中贡果一般。
赵一痕回过神,痛惜道:“偿命村虽在江湖之外,但却又在江湖中,即便你过了偿命村的考核,也未必能经受江湖的摧残,就像她一样。”
赵一痕拍着墓碑,像是拍在柳如卿的肩膀一样,那个笑靥如花,稳重而又不乏心计的美人。
“她武功高出我数倍,依然被我利用,依然逃不过死的下场,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陈媛媛摇了摇头,她不懂,也不明白,更不仔细去探查真相,就像她接过贡果,想都没有想就磕了头。
赵一痕道:“每个人心里都一些小心思,这些心思有大有小,在这江湖之中,每个心思都会相互勾结,又会相互排斥,勾结多了,就成了好友,排斥多了就会争吵,就会打架,就会杀人。而这勾结只会走向一条道路,而排斥却能走向多种道路,所以人在江湖,总会有失足的那一天。”
这番话看似简单,却实则深奥不已,以陈媛媛现在的江湖阅历,理解起来还是有些困难,即使她被茅羽曦灌输过天下皆黑的意识。
赵一痕知道她还是听不懂,又拍了拍墓碑,道:“我带你去看真相!”
陈媛媛不知道什么真相,对于赵一痕的真相太多了,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信他。
他们又翻了一座山头,正是那座常道观的山头。
远观如仙山,近看更加妙不可言。
翻新的亭台楼阁,朱漆未改,青石板铺就得山道,蜿蜒而上,直到山顶望仙台。与云并肩,与日同辉,仿佛这就是架在九天之上的仙人庙宇。
道士们一身青色道袍,手执长剑,正在练着道家剑法。
陈媛媛早就听闻修道者的剑修天下一绝,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有得道之人更是驾剑腾云驾雾之大能。
而着剑法,好似自己所学的《玄门剑法》,剑法飘逸,有如挽天上之云,取江湖之水,寻仙道之姿。
赵一痕点了点头,道:“这就是玄门剑法!你可知佛道为何有武修?”
陈媛媛摇了摇头,道:“难道是为了斩妖除魔?”
赵一痕道:“是为了斩妖除魔,不过这些妖魔都是人,都是犯佛道门楣的妖魔!”
陈媛媛哪里懂这些,心想,难道还有人走火入魔,像神话故事里那样堕入魔道?
赵一痕没在继续解释,听着观里敲响的乐声,带着陈媛媛向三清殿走去。
三清殿内,三座雕像巨大无比,一个手执灵珠,一个怀抱太极,一个手执羽扇,他们微微低头,正看向蒲团下的人们。
殿内香火缭绕,远处传来幽静的音乐,像是黑暗中的一缕阳光,又像是夜空里一只虫鸣,清净而又安神。
陈媛媛这次没有跪下,因为她怕赵一痕又要说自己,但却见赵一痕跪了下来,她只好也跪了下来。
陈媛媛是敬畏,赵一痕却是求个静。
自从上山以来,自己心中的波动就越来越大,连话都越来越多,甚至还激动起来,这是偿命村的禁忌同时也是道家禁忌。
从某种意义来说,道家和偿命村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看淡生死,他们都看透世间万物本质,唯一区别的是,道家可在万物之中游走而清尘不染,偿命村却是一身血腥,所到之处,必有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