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齐墨与巨野群盗之争虽起于黑涩会的意气之争,可一旦涉及平灭问题,自然而然也就变得正式起来。
人被杀,就会死,这是一句至理名言,为了不让自己被这场斗争的根由懈怠,李恪专门写了匾,现在就挂在齐王寨主寨大厅的明镜高悬处。
六月初始,风波娴静,景色宜人的巨野泽畔多了一叶扁舟,操桨之人是个身高近丈的魁伟大汉,而在另一头游赏的,则是一个惯穿黑衣的翩翩少公子与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侍女。
这种举世难寻的合格肉票出没的消息不多久就传遍了巨野泽的每座水寨,各方势力屏息凝神,都在等着巨野扛把子彭越彭大当家的反应。
然而彭越忙于非墨大业,长长久久也没给出正式反应。于是乎,各路英豪的心思不免活络了起来。
宜养寨,刘安仁。
老刘头一口咬掉烤得酥脆的鱼头,嚼巴着,听着自家军师分解要情。
“大当家,如今巨野泽正值多事。彭大当家与齐墨交斗,血债累累,听说两边都折了二三百人。而他们不合,便引得三郡郡守也开始关注此地,时常可见更卒狱掾四下巡走,弟兄们外出狩猎已经折了两场。咱们寨不比彭大当家,五十几条响当当的汉子,对咱而言,那可是元气大伤……”
刘安仁呸一声吐掉鱼骨,恶狠狠说:“犬孚,你知晓我想听些甚,彭越是泽中恶虎,齐墨是山外野狼,他们要斗,我等小门小户,也无能为力。”
犬孚咽了口口水:“大当家,你看重那游春的贵子不假,然你想过没有,巨野泽荒僻之地,往日何来这等贵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齐王寨被人攻灭,他突然堂而皇之出现了……”
刘安仁眉头一挑:“说来,齐王寨何人所灭,可有头绪?”
“听说是惹了赵国的安阳君,怕不是旧赵精兵从天而降,给家主报仇来了……”
“他们又怎会惹到甚安阳君?”
“这……其间种种,颇多嫌疑。大当家也知六国旧贵从不安分,或是安阳君想纳田建为臣,被田建拒了呢?”
“唔……此事倒是说得通。”刘安仁突然眼前一亮,“犬孚,你说那位贵子,会不会就是安阳君?”
……
荡着清波,且听琴唱,李恪飘飘摇摇行在水上,时不时在图板上标上一笔,完善一下手中的河泽地图。
大秦的地图太不完善,明明是水岸曲折,岛屿密布的巨野泽,在地图上就是一坨蚕豆模样的圆润之貌,全无半点参考价值。
李恪若是想拿这种地图来排兵布阵,指不定要被熟悉地形的彭越教育成什么样,到时别说是剿匪,自己不被剿,就该感谢祖宗庇佑了。
所以趁着胡陵装备未成,李恪让齐墨众人继续在方圆挑逗麻痹彭越,自己则带着苍居众墨,分出数组,考查地形。
今天是第七天,他在梁山周遭考出第三个适合伏击的狭湾,心满意足,准备回航。
远处岛后突然窜出几只小舟,舟上载满壮汉,个个凶神恶煞,虞姬手上顿时一紧,飘渺琴音乱作一团。
李恪这才想起来,巨野泽水贼密布,可不是什么游景寻青的风景名盛……
“沧海,我们叫人盯上了,快划!”
“切!一群蠢贼,何需紧张。”
“你现在可在水上!”
沧海的眼睛蓦然瞪大:“无事可做你到水上来做甚!”
“我们已经漂七天了呀!”
气急败坏骂了一声,李恪把虞姬摁回船舱,捡根船桨开始跟沧海一起划水。
船开始打转……
他们被围了起来……
三十几号大脚掌的恶汉,四条小船,四面靠舷。
李恪无可奈何放下桨,抹了把汗,怪罪地瞪了沧海一眼。
“不知诸位此来,有何贵干?”
对面船舱钻出个一身鱼皮水靠的粗鲁汉子,胡子拉碴,满脸带笑:“鲁汉刘安仁,见过安阳君。”
“噫?”
沧海愣了一下,站起来刚要纠正,李恪突然脚下发力,整艘小船毫无征兆地乱晃起来。
“刘安仁……你从何处知道我名号?”扶着船舱,李恪面不改色发问。
对方的来意很快就说清楚了,刘安仁听说安阳君来巨野招贤,有心投效,于是便带着寨中亲信,想在水上先探探李恪的口风……或者说,是安阳君的口风。
李恪砸吧着嘴想了一会,突然踩着船帮跳到刘安仁船上。
这一遭行事沧海全无准备,刚想阻拦,就被李恪眼神制止。
这可把刘安仁感动坏了,只觉得贵人亲躬,他这一次真是赌对了盘口。
李恪笑着问:“安仁,我行走天下,志在复赵,此事你应当知晓吧?”
“安阳君名传天下,抗秦之志,何人不知?”
“你既知我志向,便当知道追随我的风险,可不小啊……”
刘安仁当即拍着胸膛慷慨激昂:“君侯可是看不起安仁!暴秦无道,合该灭之!弟兄们若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将阳在河泽当中?”
“是啊……暴秦无道!”李恪郑重地拍了拍刘安仁的肩,“安仁,我这几日暂居在齐王寨中,明日此时,你且来我寨中一趟,我有要事交办于你。”
“谨受命!”
李恪跳回自家小船,眼看着刘安仁的船队风驰电彻隐入泽中,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沧海一脸嫌弃:“小子,你往日说话,几分真,几分假?”
“少说废话!还不快些靠岸去,到时再钻几拨水贼出来,你以为我个个都能靠着虎躯一震,哄骗过去?”
沧海耸了耸肩,开始划船:“小子……”
“叫主公!”
“主公,你把他们骗去齐王寨,莫非是打算瓮中捉鳖,再送一批大盗去修陵?”
“我若是这么干,这一次要对付的就不止是彭越,而是多如牛毛的巨野群盗了。”
“那你把他骗上岸来……”
“第一,以盗止盗,盗或能平。其二,我是真的好奇,这百余里的巨野泽究竟藏了几多盗匪。至于第三嘛……他们究竟是怎么把我认成那个缺根筋的小子的呢?难道不知不觉间,那小子已经是反秦先锋了?”
李恪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暴秦无道,合该灭之……光一个巨野泽就藏了这许多不安分的人,法吏治国,果真是隐患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