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半,天使归。
赵成昼夜不歇,阻于路卡,辛腾有墨家专车护送,晓行夜宿,畅通无阻。冯劫虽没有充足的运力,但凭着这几年履政西北的名望,赶紧赶慢,还是赶在赵成和辛腾回归之前,提前半日回到了咸阳。
入夜,冯去疾邀李斯、赵高、羌瘣赴宴,密议至深夜。
次日破晓,赵高得阎乐讯,说辛腾弃了天使仪仗,搭乘墨家车马,先于赵成还都。
二世召见。
在阿房偏殿的书房里,辛腾下拜,高声朗宣:“臣,内史令腾见过陛下!”
“腾卿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二世吊着眼角斜瞥一眼辛腾,“不知道朕的封爵,李恪受了么?”
“武安君感激涕零!”
“那朕的密令呢?”
辛腾面不改色道:“臣宣令时,武安君面南而拜,指天发誓,必要提扶苏之头,以回报陛下恩德!”
二世的眼睛闪得雪亮:“果真如此?”
“臣不敢欺君!”
“那他可说几日可成?”
辛腾顿了一顿:“陛下有所不知,如今之西北,扶苏爪牙众多。武安君要杀他,还需得先一步料理手尾,不使乱政。故臣估计,少说也得半月至一月,方可功成。”
“半月至一月……”二世沉吟半晌,“卿宣令是在几日?”
“三月初三。”
“如此说来,半月将过?”
“是。”
该问的话,二世三言两语便问完了,他斜瞅见赵高点头,抬手一挥:“朕明了了。卿一路辛苦,休憩几日,再行履职。”
“臣,谢陛下体恤!”
辛腾退下,二世看着他谦恭的背影,轻声问赵高:“假父,内史腾之言几分真假?”
“依臣所见,怕全是假的。”
“一句也当不得真?”
赵高不屑一笑:“陛下可知,辛腾此番弃了仪仗,乃是搭乘着墨家的车马归的咸阳。那车马还不是普通的车马,而是李恪专属的机关车,共计三十六驾之多。”
二世怒意**:“他居然投向了李恪?”
“是否投向李恪尚不好说……”
赵高支吾了片刻,突想起昨日几人定下的方略。
扶苏和李恪显然不愿背负叛逆的恶名,可准备做的事却比普通的叛逆更出格。身为咸阳重柱,他们本不该放任扶苏和李恪得逞,然而……
二世立足未稳,绝承不起西军反叛带来的影响。西军的构成太复杂了,可在此事上居然能达成一致。
若想要天下安定,在此事上,咸阳最好的选择就是与西北唱一出双簧,战而不宣。
与其说这是李恪的目的,不如说,这种结果对胡亥更好。
想想还真是憋屈……
赵高叹了口气,向着二世一揖:“陛下,臣在内史腾身后安排了些许耳目。容臣告退,他是否投靠了李恪,待臣甄别过后,再行上报!”
出得宫门,辛腾三拐两倒便去了扶苏府邸。
世人皆知其与皇子妃不和,但二人是货真价实的父女关系,偶有走访,并无不妥。
辛凌也没有刻意摆出贤孝的架势,她甚至没让辛腾进门,整整衣衫,隔着大门就见了自己的亲翁。
这让辛腾极致尴尬。
“莫离……”
“见过翁。”
“莫离,为父此来是为了正事,这个……我等入内谈?”
“殿下不在,家眷不宜通外臣。”
辛腾觉得,看门的两个墨者看他的神色都变了……
他轻咳了两声:“为父才从河间回来……”
“女儿明白了。翁自便,女儿会照顾好节与耳。”辛凌面无表情道,“送客,闭门。”
门就这么关了。
辛腾揉了揉鼻子,在门外呆立了半晌,对随人说:“出城,回蓝田。”
这场别致的父女会面不一会儿便一字不漏地传递到赵高的耳朵里。
他端坐在自宅的正厅,对面是风尘未洗的赵成。
“兄长……”
“本指望你入仕,多少为我分担一些。谁知道,你居然比辛腾还无用。”
赵成的脸色涨得通红:“兄长,李恪叛逆之心不加掩饰。依弟所见,我们不若就如实向陛下禀报,叫陛下夷他三族,覆灭墨家!”
“法子倒是不错。”赵高玩味地看着赵成,“墨家当灭,李恪当死。他的三族想来正在雁门郡的某处藏身,一时难寻,可他本人就在塞上,与同样该死的扶苏在一道。”
他看着赵成,轻声说:“你觉得陛下予你多少人,可以将他二人绳之以法?”
赵成愣在当场:“陛下只需下一道御令……”
“你去宣么?”赵高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令宣而不行,你觉得是李恪会受世人唾弃,还是陛下颜面尽失?”
“这……”赵成哭丧着脸道,“兄长,你忧心陛下的脸面,那我怎么办?本以为揽了个立功的好差事,谁知何玦拒受命,何钰拒入宫。陛下若是想起脸面,我岂不是……岂不是……”
赵高厌烦地捏了捏眉心:“几年之内,陛下都不会关注皇陵进程。你择亲信去总领工程,挂将作丞的官衔,假作何玦履任……何钰,何钰……就说她死了!”
“死了?”赵成睁大眼睛,“欺君?”
“李恪会让一介女流来面见陛下么?”赵高怒斥一声,“明日你去缴令。缴令之后,我预备除你为咸阳令,与乐一道替我掌控咸阳。你履任后就主做一件事,偷偷地把扶苏妻女囚起来。不日之后,陛下应当用得着……”
……
咸阳城中,风声鹤唳。
三月十九,新任咸阳令以缉捕刺客为名破入皇长子扶苏府邸,于府中发现一处密道,直通往上林苑修缮平台。
辛凌并赵耳、嬴节不知所踪。
同日,咸阳将作冲压工坊发生神秘爆炸,现场伤十七人,死三人,冲压机关损毁,不可修复。
二世急招将作少府柳风舞,得报风舞并咸阳墨官四十二人挂印失踪,护送辛腾来咸阳的墨家机关车并墨卫百六十人亦失踪。
又招在蓝田休憩的内史令辛腾,得报辛府中人十去八九,仅奴隶十余人留守。
一场有预谋的逃亡大戏就这样突然展开了。
二世大怒,欲通缉辛凌、辛腾、柳风舞等人将阳,李斯等人巧言苦劝,使御令成了【着中尉寺封闭内史各处要道,廷尉寺介入咸阳将作损毁事,缉拿暴徒】。
次日,三月二十,上将军离宣称有暴徒数万沿直道北逃。北军拔营,兵入上郡,行七日于阳周列阵,兵临城下。
二世欲昭告扶苏、李恪二人叛国,赵高叩首死谏,请胜而后宣,以扬威德,二世令曰:可。
三月三十,战起。
世传有暴徒急攻阳周关隘,贼势浩大,故西、北二军两面夹攻,合歼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