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零七章 虽死无怨
作者:暗夜拾荒      更新:2020-03-11 17:15      字数:2959

至夜,各路追军逐步返营,战果的统计由此明朗。

此战是标准的阵战,雍军以三万五对八万,最终战死二百四十六人,伤两千三百余,将佐无损。

赵军方面,战死两万余,伤、俘近四万,余者溃退。

军侯同级以上,可统计者授首二十六人,伏十七人,主帅陈馀逃出生天。

看着奏报,李恪的第一反应是统计有误。

因为一个军侯统领一曲五千人,依着这个算法,赵军就算满编满配,且不准备任何辅兵,八万人的军中也只能有十六个军侯,八个校尉,四个将军,以及一个主帅。

将佐总数拢共二十九个。

陈平为李恪解惑,说因为斗将的需要,将军莫府当中如今会额外准备好些部将,就像李恪当年在河间做的那样,如今的莫府都是大编制……

李恪决定接受这个解释,令弩士、重步押解俘虏回雍。

这些俘虏会交给御使府进行简易的庭审,普通士卒基本会适用临时颁行的仕贼律,以从贼罪判处一至五年劳役,结束后则给予大雍民籍,重新开始生活。

他让陈平二度出使邯郸,自己则领着破狄和墨军去到赵国的陪都安阳,拜访赵柏的媪,当今赵国的太后,曲阳夫人。

霸下行至安阳,四处静静悄悄。

经历过阳原的一场惨败,安阳的守军早跑光了,百姓们虽因为不许巷战的商贸原则得以谨守勇气呆在家里,但也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通过一道道缝隙观瞧着气宇轩昂的大雍军卒。

李恪坐在马车上驶入安阳的大道,手指着四下影影绰绰的镫火对旦说:“看,这便是坚持垄断贸易的好处。安阳是战区,但百姓们仍敢于呆在家中,不需要抛弃一切,亡命天涯。”

旦还是不大理解其中的深意,瘪着嘴说:“他们又不是你的百姓,指不定扭头便加入赵军,又来边境寻你我麻烦。”

“参军入伍,生死由人。若是他们选了那条路,我等便再没有留手的义务了,就如今日之战那般。”

旦复杂地看着李恪:“你这又是何苦?”

“你不懂的,华夏的未来凭的是人,若是人没了,我们便是夺回天下,亦不过是虚妄一场。”

正说话间,赵柏的家到了。

马车停稳,李恪下车,沧海上去打算敲门,谁知道大手尚未触到门板,那大门便吱呀一声向两侧划开。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笑眯眯站在门后,向着李恪深深一揖。

“来者是武安君吧?夫人说夜色迷蒙,一介老妪不便在外,唯斗胆请武安君入厅叙闲。”

李恪含笑还礼:“晚辈面见长辈,本就没有让长辈外候的道理,老丈折煞我了。”

“王上在家时,多有言武安君好处,今日一见,果不寻常。”老丈侧身让开大门,“武安君,请。”

李恪没有急着进去。

沧海大手一挥,轻装的连山猛士大批进屋,先里里外外将屋内做了戒严。

这是应有之意,老者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主动张开手臂,配合猛士们检查身上有无利刃。

看起来一切安好。

李恪在旦和沧海的陪同下跨步进门,直驱正厅。

新赵的陪都是安阳,安阳的行宫便是眼前这座宅子。

只是安阳不过三里之郭,这间宅子也是赵柏的旧居,或是临时做过一些扩充,横向三宅,纵向两宅,以一个太后的居所来说,显得既狭小,又朴素。

沧海推开正厅房门,旦擎剑缓步进入,不一会儿,他走出来,向着李恪默默点头。

李恪摆起笑脸,独自进去。

“小侄李恪见过曲阳夫人,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曲阳夫人微微一笑:“武安君有重任在身,小心一些才是正经,老身又岂会怪怨?”

“您理解便好了。”

李恪笑着直起身,在正席看到个一身素服,保养得宜的美丽妇人。

她的气质与严氏颇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沉静大气,书香逸娴的气度,连年岁都差不太多,看起来都是三十出零的年纪。

李恪轻声道:“夫人是在等小侄么?”

“赵国战败,陪都沦陷,代郡可见将成雍地。老身有个太后的虚名,便是要擒,以武安君的人品,也当是您亲自来擒才是。”

“若擒了您,柏转头跑到我面前来哭,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

曲阳夫人面露诧异:“武安君不准备擒我?”

“柏的分量还不足以让我擒其家人,您放心吧。”

这话说得有些直白,曲阳夫人一时也不知该气愤好,还是感激好。

她沉默一会儿,又问:“既然如此,看来武安君是准备命人将我送去邯郸了。”

“您大可以安心留在这儿。雍国九郡,自家的建设都忙不过来,短期来说,我对这里没兴趣。”

曲阳夫人眨巴了一下眼:“既不擒人,又不夺地,武安君何以出战?”

“这事吧……我已经叫平去邯郸耀武扬威去了,您也该和柏说说道说道。”

“说甚?”

李恪的声音骤然冷下来:“您便与他说,若是他活够了,只管继续撩拨我的耐性。攻破邯郸,用时若超过三月,算我输。”

曲阳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武安君,您与王上亲如兄弟,我虽是头次见您,却听王上多有提及,何必……”

“私交是私交,公义是公义。恪既许国,这当中的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轻重么……”

“是啊,轻重。”李恪长身一揖,“夜深了,夫人请好生休息。明日天明,我便会带军班师,就不来与夫人道别了。”

说完,李恪转身而走,只留下曲阳夫人愣愣坐在席上,久久不言。

轻……重么……

……

秦二世二年十二月,雷霆般的重磅炸弹一枚枚炸响天边。

西面,张楚之周文破函谷关,侵入关中,大秦以少府章邯挂帅,将骊山囚徒十四万迎战。

双方战于戏水之畔,鏖战三日夜,周文大败溃逃。

章邯引兵一路急追,七战七胜,径直将周文逼出函谷,又在曹阳再得大胜。

兵卒尽没的周文愧面陈胜,自刎于渑池,章邯收拢麾下连胜之军,绕过荥阳,又马不停蹄突袭了敖仓,兵锋直指吴广大军。

而在吴广军中,连战不克,败绩连连的张楚假王终于耗尽了部将们的耐性。

田臧假陈胜诣旨斩杀吴广。其以实情奏报陈胜,本已报了一死之念。

岂料陈胜早就想要吴广死了……

在他心里,漫天下知道他所做的诸多骗局的,唯有吴广。吴广一死,他便是实打实的项燕幼子,天命之人,再无人能拿出切实的证据。

为褒奖田臧,陈胜封其为令尹,命其掌吴广之军,击破章邯,再攻荥阳。

东面,陈胜命广陵人召平攻伐广陵,项梁假秦军之名夜袭,令其功败垂成。

此时周文自刎,敖仓失陷,吴广被诛的消息一个个传过来,召平自觉陈胜不久,便单骑渡江,假陈胜令,封项梁为张楚之上柱国,请其出兵,侧击秦军。

项梁与范增议,也觉得陈胜再难久持,此时正是纵兵西出的最好时机,便领八千子弟渡江而过,攻克广陵,北伐西进。

南面,项籍攻占长沙郡,与南郡郡守腾相持于安陆。项籍勇猛,郡守腾老辣,双方互有胜负,战事历久而不能决。

北面,一直无声无息的雍军突然亮出爪牙,在阳原与赵军大战一场,完胜。

胜定之后,李恪班师回转平城,不取一地,不掠一人。

陈平使邯郸,挟大胜之威在朝堂上喝骂陈馀,陈馀羞愤难当,请杀陈平。

谁知赵王柏却说:“我早说了大兄不可以招惹,你偏不听。此番八万人马只是个教训,以后若要土地,韩广、陈胜,哪怕是胡亥呢!若再去寻大兄麻烦,虽死无怨!”

便拜陈平为赵客卿,撤去关卡,俸千金以偿国罪,陈馀自觉无脸见世人,后愧而自裁。

此消息传出,诸强皆猜度大雍或无意于中原,却悍强于天下,而虽死无怨也成了诸强对雍国的代称。

其意,若是招惹雍国,害我损兵,自裁吧,别抱怨。

岁月,如此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