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皇帝,二世或许平庸得寻不见一丝特别,可作为一个时代,二世纪年的折转却快得叫人目不暇接。
二年一月,楚王陈胜死,在位四个月;
二月,秦嘉立景驹,楚迎新王;
三月,齐王田谵死,在位五个月;
四月,魏王无咎降,在位六个月;项梁杀景驹,景驹在位仅两个月;齐国拥立田假为王;
紧接着便是五月。
是月也,项梁挟克定章邯之威,再立怀王孙熊心为楚王,自封武信君,总领国政。
田广归东阿,说得原大雍上郡郡守田荣去职入齐,接掌兵权。
二人打着驱逐伪王,保扶幼主的旗号,整合东阿溃卒三万,一路接收商团物资,剑指临淄。
田假也绝非束手待毙之人。满打满算,他称王至今不过月余,依旧散尽私财,勉力拼凑出七万民军,还将国相田角打发到赵国求援,许以重利。
可当田荣兵临城下,田假登城督军时,他看到的却是整整三万五千武装到牙齿,卖相好得令人发指的……
彼其娘之,这真的是齐军?
临淄溃降,田荣不费一箭便夺占齐都,拥田谵之子巿为新王,以田广为相,自任大将军,领军政事。
旧相田角滞留赵国,旧将田间亦亡于赵。田假逃楚,废,托庇于项梁,他的在位时长只有短短的一个月,除了为田荣募兵七万,别无建树,可说是亏得血本无归。
而在秦楚相争的主战场上,章邯困守濮阳,决水自环,翘首待援,作为援军的王离却步步为营,走得不紧不慢。
幸得濮阳城高粮多,章邯得以孤军自保。
项梁猛攻十余日,见濮阳难下,便命项籍刘季撤围南徇。
楚汉天团一路高歌猛进,破城阳,逼定陶,又在宛朐虚晃一枪,连破济阳、襄邑,直奔大梁。
其时李斯罪死的消息刚传至荥阳,李由惶惶然不知明日。
有亲信为其谋曰:“今赵高势大,既已罪杀相国,便不会留公性命。公若欲自保,唯攀附章邯。邯有大功,又掌雄兵,当可令赵高投鼠忌器。”
李由诚请:“邯公受困于濮阳,山高路远,如何攀附?”
亲信曰:“章邯为上将军,历斩楚王胜、齐王谵,迫降魏王,平灭魏国,此封侯之功也。然今齐楚皆已拥立新王,章邯之功实亏近半。其必不愿魏国再复,公若愿援魏地,当可为进身之资。”
李由从之,兵发魏地,并在雍丘劫住了项籍。
他立功心切,又大大低估了项籍与刘季的合力,居然引本部兵马在城外列阵邀战,奢望要一战而定。
结果秦军大败,李由也被项籍亲手斩杀,死不瞑目。
战胜的消息传回濮阳,项梁对秦军越发轻视,决定弃围章邯,转攻定陶。
谋士宋义劝诫说:“濮阳兵弱,章邯却是世之名将,王离庸碌,但麾下北军锐不可当,将军切不可让他们合兵一处。”
项梁轻率道:“如今东郡大半属楚,秦人胆怯,不敢合兵。”
宋义继续苦劝:“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君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
项梁听后大怒,斥宋义不勇,枉为楚地豪杰。
他的话深深刺痛了宋义。
宋义想自裁明志,可对楚国的忠诚又不许他眼见项梁去死,就自告说:“请延强援,使君不孤。”
项梁允之,与宋义约定十日之期,就把他打发去了齐国。
宋义日夜兼程奔赴临淄,恳请田荣出兵,与项梁一同伐秦。
只是田荣更恨项梁收留田假,在他看来,攻秦并非不可以,但楚国必须表现出诚意。
他开出条件:“使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合纵可也。”
宋义带着条件星夜回濮阳,项梁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在项梁看来,楚国足以覆灭秦国,根本不需要齐国相助。更何况田假是他的老友,是因为信任他才来楚国寻求庇护,若因为田荣一句话,他就把田假杀了,世人会如何看他?此事绝不可行!
心灰意懒的宋义回到临淄,为田荣带去了项梁的答复。
田荣冷笑说:“蝮蛰手则斩手,蛰足则斩足。何者?为害於身也。今田假、田角、田间於楚、赵,非手足戚也,何故不杀?且秦复得志於天下,则齮龁(yǐhé)用事者,坟墓矣。”
宋义鼓起最后的诚意:“公既有此见,请出兵!”
田荣只是摇头:“我出身墨家,曾听钜子说过一辞,叫自弃者,天弃之。项梁刚愎自负,乃自求死,义君又何必强求?”
宋义脸上露出浓浓的死志:“武信君必败,然楚又何辜?二十万强勇,今俱为之殉也!”
区区的几次见面,田荣对宋义的感观极好,他不忍见英雄殉死,就对宋义说:“项梁不明生死,然楚王非梁,亦不在濮阳。齐愿与楚谋,请君引见。”
遂命高陵君随宋义使楚。
楚王在盱眙,二人日夜不歇,却依旧赶不上局势的变化。
十日之期已至,项梁撤围转攻定陶,章邯终于获得自由,当夜便洒出斥侯,很快就与在不远处观望的王离建起联系。
两军在定陶布下天罗地网,项梁之军一至,便两相夹击,发起强攻。
楚军在定陶城下大败,项梁死于,章邯终于一雪前耻,还通过收编楚国败军,将兵力恢复到二十万的巅峰。
定陶之战如霹雳般炸响了整个中原。
项梁身死,身在外黄的项籍悲痛欲绝,想要挥师与章邯决战。
可大秦的兵力已经高达四十万之巨,其中还有二十万是依照大秦最高标准装备的北军,士卒精锐,衣甲严整。
张良与范增都认为项籍此去凶多吉少,只得说动刘季与吕臣苦劝,这才把项籍劝了下来。
为远离开如日中天的秦军,项籍大踏步撤兵,一路放弃攻占,直退到千里开外的彭城。
他把军队一分为三,让吕臣驻防彭东,亲自驻防彭西,令刘季驻入砀县,与大军协防,互为犄角。
章邯也没有着紧去追。
经历过东阿之败后,他终于懂得了稳健。
东阿之败就是因为军中复杂,难有齐力,如今大秦看上去兵强马壮,可论及复杂程度,却比东阿之战前更为复杂。
王离面和心不和,北军听调不听宣,他的本部有近半出自早先的齐魏降卒,另一半则是项梁的楚卒,可以托付信任的刑徒军十中无一,拢共也只剩下一万余人。
战不可急,急则必败……
章邯此生第一次停下脚步,日夜操练,训诫军卒,以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