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之上,商王昭告群臣,大夫梅伯刺杀天子,已然伏诛。以亚相子干、武成王为首的文武群臣在大殿上痛斥梅伯的罪行,口称天子圣明。自此,梅伯之事算是从程序上彻底结束。
其实,梅伯的事闹了这么多天,参与的侍卫已然不少,消息早已泄露得捂都捂不住了,满朝文武都知道梅伯乃是妖怪所化,但这种鬼神之事实在不宜在朝堂上谈论,才会有了今天这一幕,也算是对天下百姓有了个交代。
接下来,就要对另外一件事情进行收尾了。还有十位当朝大臣因为瘟疫被关押在牢房之中,已经过了六日,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仍是由亚相子干上奏,十位大臣已经由大夫查明,并未染上瘟疫,因此请旨将其释放。
商王欣然应允,让晁雷将十位大臣带上了大殿。
这十位大臣这些日子虽然被关押在大牢,却并非因为犯罪,因此也并未受到狱卒的为难。住的房间都被精心的打扫收拾过,每日也是好吃好喝的供应,除了几个大夫每日前去检查,也并未多做打扰,因此大多数人非但不显颓颜,竟还胖了一些。
之所以说是大多数人而不是全部,乃是因为其中有一位官员,蓬头垢面,鼻青脸肿,双眼净是血丝,走路一瘸一拐,在众人中颇有些鹤立鸡群之感。此人,自然是大夫费仲无疑。
众人上了大殿,向商王行了礼,商王便道:“各位爱卿,这些时日为了防止瘟疫,委屈了各位。今日既然查明了各位均未染病,自然也当尽快送各位爱卿回府修养。为了感谢各位爱卿这些时日来的牺牲,特赐每人锦缎二十匹,御酒十坛,也算是朕为各位做出的一些补偿。”
商王的话都说得这么客气了,众人自然也都是懂事之人,闻言叩拜谢恩道:“我等为朝廷牺牲,实乃分内之事,愧领大王的赏赐。”
商王和善地道:“各位爱卿都是国家栋梁,能作此想,朕心甚慰。这便快快回府休息去吧,待得修养好身子,朝堂之事,还少不了各位爱卿的戮力同心。”
众人感激涕零,再次叩拜谢恩,便要起身离去。忽然,人群中一人哭喊道:“大王,大王,微臣有事启奏,微臣受了天大的冤屈,您可要为微臣做主啊。”众人定睛看去,此人正是大夫费仲。
商王一看费仲的样子,便已心知他所说乃是何事,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便道:“费爱卿受了何冤屈,但可讲来,朕必会为你做主。”
费仲听了商王之言,心中有些感动,更是痛哭流涕道:“大王,这些日子以来,微臣在牢房中惨遭方弼和晁田欺压,他们不但不让微臣吃饱饭,还终日殴打微臣,您看微臣这一身伤势,便是他二人殴打所致,请大王明察。”
商王闻言大怒,拍案道:“岂有此理,无故殴打朝廷命官,方弼、晁田,你二人可知罪?”
方弼、晁田二人跪拜于地上,方弼道:“回大王,微臣二人并不曾殴打费大夫,他身上的伤势乃是他夜晚梦游自己弄伤的,与臣等并无关系。想是他梦中被我们殴打,当成了真事,才会有此说,请大王明鉴。”
商王迟疑道:“竟有此事?你两方各执一词,倒是让朕有些为难。费仲,你说他二人殴打你,可有真凭实据?”
“这......”费仲顿时语塞,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找什么凭据。
此时,另一大臣出列道:“禀大王,微臣就住在费大夫隔壁的牢房,微臣可以作证,费大夫并未受到殴打。”费仲闻言大怒,看向那人,本来要骂出口的话却又收了回来,却是方弼之弟大夫方相。
商王道:“哦?你愿意作证倒是好事,但你毕竟乃是人犯方弼之弟,你所说之言也不可全信。其他大人,可愿意为费仲作证?”
方、晁两家在朝堂之上都是出名的难缠,自然无人愿意为了费仲得罪他们,剩下七位大臣忙道:“微臣等住的牢房较远,不知详情,不知详情。”
商王皱眉道:“如此说来,除了人犯之弟,并无人为苦主作证,这可是有些为难了。对了,牢中狱吏,可知此事?”
费仲闻言,脸顿时拧成了苦瓜,大牢中狱吏,乃是受将军晁雷管辖,而将军晁雷,却正是将军晁田的弟弟。
果然,将军晁雷出列道:“回大王,末将也不曾听得狱吏提及此事。”
商王道:“费爱卿,既然无真凭实据,你也不可胡乱攀咬朝中大臣。”费仲闻言,顿时老泪纵横,如此被方、晁二家欺压,当真是有苦说不出。“不过......”商王忽然话锋一转,道:“你三人同朝为官,自然应当相互照应。费仲与你们同住一间,却受伤如此严重,即便不是你二人所伤,你二人也责无旁贷。”
费仲闻言顿时感激涕零,叩拜道:“大王圣明,微臣没齿难忘。”
商王摆摆手,续道:“方弼、晁田,你二人可认罚?”
方、晁二人听商王如此说,只得道:“大王圣明,我二人甘愿领罚。”
商王大悦道:“如此甚好。这样,既然费爱卿是因你二人未能照顾好才受到如此伤害,便罚你二人将费爱卿请回府去,承担其食宿和医治费用,直至费爱卿身体大好为止,如何?”
方、晁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方弼心悦诚服道:“谨遵大王圣旨,我二人这便将费大夫请回府轮番照顾,一定照顾到他毫发无伤为止,无需费大夫花费一文钱,若是费大夫身体一直不好,我等愿为他养老送终。”
费仲闻言大惊,忙叩首道:“大王,不必了......这个......微臣身体并无大碍,回去修养两日便好了,无需方大夫与晁将军破费了。”
商王皱眉道:“费爱卿,朕都为你想了法子讨回公道,你怎的反倒不乐意了?”
费仲正色道:“回大王,大王美意,微臣铭感五内,但微臣受大王教诲,觉得既然与两位大人同朝为官,自当亲若兄弟,些许小事,实在不值得追究。两位大人这些日子也......这个,劳累辛苦,微臣实在不忍去府上叨扰,求大王这便恩准我等各自回府修养。”
商王点头道:“费爱卿悟性甚好,如此也好,你们这便退下吧。”
于是,众人都不再有异议,各自行礼离去。
送别了费仲等人,商王的心情变好了许多,却忽然又想起一人,问晁雷道:“晁雷,尤浑此时尚在何处?”
晁雷道:“回禀大王,尤大夫此时尚在大牢之中。前几日他本应送去相府受审,不过宰相商容......这个,就没有送成,一直关押在大牢之中。”
想到宰相商容,商王便是一阵头疼,挥手道:“先去将尤浑带上来,朕这便亲自审理他的案子。”
晁雷闻言,躬身应是,转身去大牢提尤浑去了。
片刻后,晁雷将尤浑带上了大殿。众人向他看去,只见他形容枯槁,目光涣散,衣衫褴褛,显然在牢中的待遇远不如前面的十位大人。
尤浑见到商王,叩拜道:“罪臣尤浑见过大王。”
商王肃然道:“尤浑,你可知罪?”
尤浑道:“微臣知罪。”
商王道:“你且说说,你所犯何罪?”
尤浑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词句道:“这个......微臣一心为国,私自将北门城门税扣下来进行账目盘查......这个......盘查速度太慢,耽误了国库收入,微臣知罪。”
商王听他还在说盘查账目的借口,不由得皱起眉头。此等贪官,本当逐出朝堂,不过回头一想,朝堂中都是忠直之士,少了这个活宝,倒也有些无趣,一时间倒是有些不舍。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你既说盘查账目,我且信你一次。不知这账目可盘查清楚了?到底当有多少收入?”
尤浑闻言大喜,忙道:“回禀大王,微臣那里应该是一百万钱。”
商王皱眉道:“你既然说账目不对,这一百万钱自然是不够的。你到底查清了没有?”
尤浑闻言浑身一颤,思忖了一番,道:“回禀大王,微臣之前记错了,盘查完应该是一百二十万钱。”
商王拍案道:“区区二十万钱的差额,以你尤大夫的本事,又何用盘查几月之久?你说,到底是多少?莫非你要朕帮你来想想?”
尤浑闻言,再次计算了良久,方才咬牙道:“大王莫要生气,应当是一百六十万钱,真的是一百六十万钱,实在是没有了。”
商王此时才面色稍缓道:“好,费大夫公忠体国,为国库挽回了五十万钱的差额,功过相抵,明日便将这些钱送进宫来吧。”
尤浑此时冷汗早已湿透了全身,听得商王之言,方才松了口气,叩拜道:“微臣遵旨,谢大王隆恩。”
不想他刚转身要走,商王再次开口道:“对了,还有赵家买官那十万钱,也一并送来吧。”
尤浑闻言,噗通一声再次跪在地上,哭诉道:“大王,求大王宽恕,微臣实在是没钱了。”
商王此时却不再理他,转头对晁雷道:“晁将军,一会去将北门守卫官辛长生拿了,抄没家财,送去岭南充军。”
晁雷领命应是,尤浑却忽然没了声响,半晌才颓然道:“微臣遵旨,明日便将一百七十万钱送入宫中。”
待得送走了尤浑,商王觉得心情又好了不少。于是,他做好了准备面对他最为头疼之事——宰相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