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婧儿在床上趴了一个月才能翻过来,她睡姿乖巧,以前一贯是平躺着睡,这趴了一个月,初时日日不适难以入眠,后来趴惯了倒还好,只是如今又要翻过来平躺着,她又要再适应一会儿。
既夜间能平躺着睡,她白日里也便能起床走动了,自然也恢复了上课,皇后原说叫她年后再去,她如何也等不得这许久,觉着大好了些便走去学堂了,只是上下学有软轿接送,午间宫人会给她送药来,皇后还在明仁堂开了个小厨房,给婧儿做药膳吃,其他小姑娘沾她的光,也能报了自个儿爱吃的菜色让小厨房做。
婧儿的药一直吃到年前才停,她早便觉着自己好了,只是太医给她换了药,是强健筋骨养神筑元的补药,皇后也觉便是无病多补补也是好的,便一直让她吃着,吃了几个月的药,筋骨有没有补起来不好说,人倒是吃的面如菜色,直到太医觉着她好透了,才给她停了药。
婧儿伤好后便到年关了,皇后每日都忙,孩子们这段日子则是最快活的,郡公府往宫里递了帖子,想接金童兄妹俩回家住几日,皇后也寻不到理由拒绝,便应了,只是叮嘱他们要回宫过年。
算起来这是金童有记忆以来头一回在郡公府过夜,婧儿去年倒是住过两日,郡公夫人还把那屋子给她留着,让她住进去,金童则跟着兄弟们去前院住。
晚上一家子在一处吃团圆饭,临近年关,一家人都回来了,作为一家之主的郡公说了几句场面话:“今儿人齐,咱们也就不必等到除夕吃团圆饭了,这会儿便吃上了,大家都好,大人升官发财,小孩儿越长越聪明。”
东海郡公没读过几本书,话糙理不糙,众人皆举杯响应他,席上便热闹起来,金童兄妹俩只参加过繁冗沉闷的宫宴,头一回有这般新奇的体会,也跟着举起了杯,他们的杯里是甜饮,防着大人喝酒也啜了一口。
郡公府孩子多,初时孩子们见到这漂亮的兄妹俩还有些拘谨,躲在一边用新奇羞怯的目光打量他们,吃饭时渐渐的便说起了话,到饭后俨然就是融了进去,真是一家子姊妹了。
铮哥儿和大房的钊哥儿最好,金童是铮哥儿的亲弟弟,钊哥儿便将金童也视作小弟,带他去园子里捉蛐蛐儿,还同他说:“你以后就跟着我,我会罩着你的!”
金童笑得灿烂,用力点头,钊哥儿得意膨胀起来,将自个儿捉到的一只壮蛐蛐儿给他了,金童与他们斗了几回便得了乐趣,让宫人去给他找个金笼子装起来。
婧儿打趣他:“哥哥这也是要学那纨绔子弟的做派,做些斗鸡走狗之事?”
金童也揶揄她:“听说你今儿和她们跳绳还胜了呢,可见腰背真是好了,就该让母后早瞧瞧你活泛的模样,可就不会逼着你喝那些苦汁子了。”
他们兄妹俩难得回家一回,郡公府虽人多杂乱,却也别有一番市井风味,他们回来的第二日,瑞三爷便带着他们出去逛街,同行的还有三奶奶和铮哥儿妍姐儿,原本三奶奶不欲带妍姐儿去,她顾不来这么多孩子,只是妍姐儿哭着要去,瑞三爷也道他们从未举家出游,便都带上了,只让下人都警醒些,金童婧儿身边本就婢仆成群,也无需他们多操心。
瑞三爷带他们逛的地方,自然不是朱雀玄武那几条繁华街道,那几条街都是富贵人物去的地方,一碗阳春面都要一钱银子,他素日里也少去,他带着家人去城西的小街道,七拐八拐的巷子胡同,两边摆满了各色摊点,不是什么大家手艺,却胜在民俗风味。
金童兄妹俩长在深宫,出来玩的时候少之又少,算起来也就上回灯会去逛了几条街,那是纯粹的看热闹了,人那样多,他们看到了什么想要的,也不好脱离队伍自己跑去买,如今这才叫逛街嘛。
妍姐儿缠着父亲要买头花,三奶奶说她:“你都有多少头花了?你戴得过来么?”
妍姐儿不依,女孩子还会嫌头花多么?
街边小贩卖的东西,乍一看鲜艳夺目,近看却粗糙了些,婧儿一样也没看上,瑞三爷殷切问她想要什么,她想了想,指了一朵最素的,瑞三爷付了钱,给她和妍姐儿头上一人戴了一朵。
他们今儿是打算在外头玩一日的,午间便找了间茶楼歇脚,茶楼的跑堂对瑞三爷熟悉的很,一见了他便掸着毛巾过来,招呼道:“三爷有阵子没来了,今儿是在大堂里坐还是开间房?”
若只瑞三爷一人来,自然是坐大堂里,今儿他带着家人来,哪能让妻女抛头露面,便要了个厢房。
跑堂的小二带着他们上了楼,途中瑞三爷与他闲聊了几句,“今儿是哪位先生在说书?”
小二笑言:“三爷来的巧,今日是杜先生说,只是年前家家忙着备年货,出来喝茶的人不多了。”
他说的杜先生,原本是他们闲话茶楼的常驻说书先生,来他们茶楼的客人,一半是冲着喝茶来的,一半是冲着听杜大班说书来的,只是半年前杜大班就不来了,听说是家中婆娘生了重病,儿子在外读书,他回家照顾婆娘去。
“那他如今回来,可是他夫人的病好了?”
小二叹了口气:“没了,杜先生消沉了几日,又回了我们楼里,他儿子读书是笔不小的开销,他还是要赚钱的嘛。”
瑞三爷叹了口气,临走前给了杜先生一两银子打赏,他也极爱听杜先生说书。
不仅他爱听,金童兄妹俩听过一回后也爱上了,回去的路上还在回味,“能将烛光斧影说的这般扣人心弦,他比我的先生还厉害,若让他来教我们读史书,阿骏他们再不爱看书都能听进去。”
倒不是说杨学士教的不好,只他毕竟是正式科举出来的官员,虽是翰林清流,也难免有文人腐气,不及这杜先生意趣横生。
婧儿问父亲:“他叫杜大班?姓杜名大班么?”
瑞三爷摇头:“非也,他原名叫什么我们也不晓得,只他以前是唱戏的,似乎没什么名气,众人揶揄他,便喊他杜大班,不想他戏唱的不怎么样,说书倒是不错。”
婧儿点头若有所思,难怪他声音如此圆润悠长,原来是戏角出身,她却觉着,他唱戏只怕也不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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