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翼一瞧之下,却是发现杜海棠正双手抱胸蹲着蜷缩在原地,浑身哆嗦的厉害,嘴皮子不住颤动,而方才那细微的声音,竟是杜海棠因身体抖动身体表面摩擦衣物所发出的声音。
白翼连忙上前问道:“海棠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奔得太快,又马上在雪地里休整,受了凉?”他只单纯地以为,杜海棠只是因为在这冰天雪地里运动得太过剧烈,又一下子静止下来,兼之这雪山寒夜彻骨的冰寒,才弄得身体吃不消了,估计缓一缓就好了。可他一句话问下去,杜海棠却是没有回答,眼皮微颤,嘴唇发白,一副想开口却是无能为力的样子,一张精致的脸庞更是毫无血色,她长长的睫毛上下翻动,眉头紧锁,表情很是痛苦。
白翼一下慌了神,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如此虚弱了呢?
白翼忙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想盖住杜海棠颤抖的身躯,无奈他的衣服实在是太小了,刚一盖上,随着杜海棠身躯的抖动,马上就滑落下来。白翼索性将兽皮衣在地上铺平,想挪动杜海棠身躯能将兽皮衣垫在其身下,没想到刚一接触杜海棠身体,杜海棠居然整个人软软地斜斜倒了下去,竟是晕厥过去,侧倒在雪地之上。
白翼探出一只手摸了摸杜海棠的额头,竟已是滚烫无比。“糟糕!”白翼心里叫道,随后大幅度地摇了摇杜海棠娇弱的身躯,急叫道:“海棠姐,海棠姐,你可千万别睡过去啊!”
白翼不断自责,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他知道,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不管是谁,一旦发了寒热,没有饮食药物的摄入,都撑不了多久。一两年前他就听说过,雪山派的几名弟子出门执行任务,却只回来一人,那人休养了七八日,才缓缓说出其他同伴途中遭了寒热,皆一病不起,再也没有醒来。
这周边白茫茫一片,即便找到树木枝杈,也都被白雪覆盖多日,实在没有办法寻到引火之物,连生堆篝火取暖都成了奢望。
白翼手忙脚乱,拿起地上的兽皮衣一抖,袋囊中一大堆东西簌簌落落地掉落下来。他拨弄了两下,除了那一张红纸,几粒碎银之外,也就只剩下几个精致地小瓷瓶了。他拣选了一番,终于双目放光,欣喜地捡起一个小瓷瓶来,拔开了塞子。
随着拔开塞子“啵”的一声,瞬间,一阵让人心旷神怡的药香便融入了凌冽的寒风中,四处扩散开来。此药,正是当年天逸道长为他心脉之伤随时可能发作的情况准备的。
此药乃是多种灵药精心搭配炼制而成,珍贵无比,抑制白翼心脉之伤已是大材小用,用来治疗严重内伤最是灵妙。白翼想来,随便医治个风湿寒热多半不在话下。
白翼年幼,自也不明白什么“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想也不想,就倒出一颗药丸在自己手心,就欲往杜海棠的口中塞去。
然而杜海棠此时已是昏厥状态,双唇紧闭,白翼犹豫再三,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用最粗暴简单的方式掰开了杜海棠的樱桃小嘴。
白翼两根手指在杜海棠嘴唇中间笨拙地提拉了好几下,才勉强见到了杜海棠的贝齿,可她牙关紧咬,严丝合缝,要把一颗拇指大小的丹丸塞进去谈何容易?
白翼深感无奈,叫唤了几声,可杜海棠依旧没有半点能醒来的样子,神情僵硬呆滞,似乎在梦里经受着什么天大的折磨。
白翼绕着杜海棠踱了几圈,才突然俯下身来,用手握药丸的右手一把扶住其后背,另一手掐向了她的下颚,只听“咯”的一声,杜海棠终于张大了嘴巴。
白翼心喜,将原来扶住杜海棠的右手抽了出来,欲将药丸迅速塞入杜海棠口中。
可他这手甫一抽出,杜海棠的身体便失去了支撑,又僵硬地倒了下去,白翼来不及再回去扶,这次杜海棠索性直接躺倒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白翼心里连道罪过,道了一声“对不住了”,便重新扶正了杜海棠的身躯,如法炮制,再次——掰开了杜海棠的嘴。这下他吸取了前次教训,动作麻利了许多,顺利地将丹丸送进了杜海棠的口中,也终于没让杜海棠再次倒下。
丹丸圆润光鲜,浑然天成,入口即化。白翼没等多久,杜海棠便缓缓睁开了双目,眼神中充满了茫然。
“冷。”这是她吐出的第一个字。
即使声音很轻,又被呼啸的风雪声遮盖了大半,可白翼还是清楚地听清了这一个字,连忙把她的身子更扶正了些,问道:“海棠姐你怎么样了?你发了寒热,怎么不说一声?”
可回答他的依然还是一个字——“冷”。
白翼立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扶着杜海棠小心移坐到他重新铺平的兽皮衣上,道:“海棠姐别怕,你现在好歹能自行坐稳,我这就跑远点找些干一点的柴木,生个火起来。”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杜海棠似乎急了起来,话语有气无力但显然很急促,白翼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白——白翼,别走……”
“啊?”白翼惊疑不定,回头却是见到杜海棠向他所在处探出素手,眼波流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白翼无奈回身一手握住她的手掌,只觉得虽然冰冷,却是润泽软腻,相比自己孩童娇嫩的手部皮肤也不遑多让,不由得问道:“怎么啦,海棠姐?”
“不,不必了。这天气,要找能生火之物怕是千难万难了。”杜海棠支支吾吾地道。
“什么呀?你都哆嗦成这个样子了,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又找不到食物,如果连生个火取暖都做不到,我们都会冻死在这里的。再难找,我多跑几里地,总也有希望找到的。”白翼急道,他可真不希望刚把她救醒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于是他又接着道:“海棠姐,我刚才给你喂了一枚丹药,你赶紧催动内力炼化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杜海棠内力稍一流转,便觉药力逐渐在体内化开,但随着药力的流转,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居然还存在若有若无的黑色丝线般的毒气,这毒气一遇到那药力,便蒸发得无影无踪,两周循环下来,终于再也不见这毒气存在,而药力继续流转,身体也渐渐暖了起来,气力也迅速地恢复了。
杜海棠不由惊诧五毒山毒功的可怕,刚才那五毒山妖异男子攻击白翼时,自己就在左近,那毒功发出来时,估计也波及了周边,尽管只隔空侵入自己身体少许,但后来那一阵奔跑加速了血液循环,等一旦静止下来,这少许毒气居然就此发作,兼之天气寒冷,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就出现了刚才症状。回头一想,一向自负自己内力不弱的杜海棠又感到些许安慰,原本以为自己居然抵抗不了这寒热,作为武者实在有点丢脸,现在找到了原因,心情自然就平静了下来。
要说还真是歪打正着,天逸道长给白翼那保命丸药,不仅能疗内伤,还能解毒。若非如此,光是靠生火取暖,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体内原本就极为隐蔽的那少量毒气,等毒气彻底攻心,估计神仙也难救了。
想到此处,杜海棠微微挤出了点笑容,突兀道:“白翼,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她自己也惊讶怎么就问出了这句话。
“这……,”白翼一怔,他实在想不到杜海棠会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随口应道:“因为你是我师侄啊,作为本派长老级人物,岂能看着小辈死在眼前?”
这的的确确是他潜意识中的心里话,毕竟这段时间来,他在心里早已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屁孩了,不管是在雪山派还是昆仑派,对于其他弟子他都是以师叔的身份存在的。
杜海棠听了这话呆了一下,微笑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随后又道:“扶我站起来。”
白翼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所谓,却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托住杜海棠后背,将她扶了起来。
杜海棠亭亭玉立,似是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白翼,轻声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师叔赠药救命之恩。看来五毒山二人也不会追来了,你自己回死亡泉吧。”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往西三十里就是。”
白翼在心里惊讶她对这昆仑一带的地形竟如此熟悉,一边却是有些遗憾,道:“这么快就要分别了吗?”
杜海棠微微点头,再次看了白翼一眼,眼波流转,犹胜涟漪。
“是的,我们毕竟不是同路人,师叔。”
白翼心中震撼,“不是同路人”又是何意?
杜海棠走得很慢,可她的身影,还是从白翼的视线中消失了,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中。
白翼想追,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两人是该分别了。他这么想着,也就只好看着杜海棠渐行渐远。
雪原上空是那么凄清,白翼抱着膝盖蹲下了身,又是沮丧,又是后悔。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一道声音划破了天际,笼罩了白翼的耳膜。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