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璠这话还算客气的,她听到的都是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的“擎蛇老怪”,今日骤然得知原来那老怪竟是自家师父,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你适可而止啊!有什么好笑的,那些污蔑之词都是些争不过为师的废物强加在为师身上的,你知道的,为师不是这样的人!”清宿真人黑着脸看笑得直不起来腰的纪小璠,心中哀叹自己的高大师尊形象从此荡然无存了。
想到动静太大会惊动路过的修士,纪小璠使劲才憋住不笑,缓了一会儿才眼含笑意道:“我没拜入微芒山的时候就曾听过擎蛇老怪的大名,真没想到竟然就是师父您!早知道如此,恐怕爷爷他们肯定不同意我拜你为师。”
十多年前,纪小璠还是个几岁的孩童,很少能够出门,对外面修仙界之事知之甚少。某一天,外出游历的纪家二老爷、纪荣的二弟纪显,也就是纪小璠的二爷爷,浑身散发着冲天怒气回家了,口中不断囔着要杀了一个叫“擎蛇老怪”的人。
竟然有人惹了二老爷,这件事顿时引起了纪家上下老小的高度重视,等纪显消气之后,大家才知他与擎蛇老怪的恩怨起因。原是纪显在归家途中偶遇两个金丹散修在斗法,他路过时正逢两败俱伤之际。其中一人以为他想得渔翁之利,情知自己一个金丹修士斗不过元婴,干脆很有骨气地选择了自爆,纪显这人心软且不贪婪,及时阻止了他,令两位金丹修士感动不已。
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就在这时,又有一人横插了一脚。那人无声无息突然出现,以鬼魅难及的飘忽身法掠过了纪显,唰唰两剑要了两位金丹修士的命,抢了他们一直在争夺的东西,然后逃之夭夭。竟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杀了人夺了宝,纪显大怒,当下就跟那人激斗起来。
纪显以元婴初期的实力与那个金丹期偷袭者过了上百招,竟然什么便宜也没占到,羞愧难当之下询问那人名号,对方答曰擎蛇老仙,然后便趁机使了个诈脱身远去了。栽在金丹修士手上,此段经历被纪显视为这辈子头一桩奇耻大辱,回到月华城后没几天就开始闭关。然后直到纪小璠离家拜师之前,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位二爷爷,至今已有十多年了。
再后来,她渐渐长大,有事儿没事儿总爱在月华城里晃悠,偶尔混迹于茶馆酒肆中,听南来北往的修士们讲述各种轶闻八卦,其中擎蛇老怪的名字隔三差五就会被人咬牙切齿地提起。
纪小璠把这段往事说给清宿真人听,而后问道:“师父,我二爷爷说的是真的吗?你真干了那样的事?”清宿真人是个没脸没皮的老不修,能做出各种无下限的事来,这她早就看出来了,但直接杀人夺宝,她无法相信。
清宿真人长叹一声:“经你这么一提,我还真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真相完全不是你二爷爷讲述的那样!我杀的那两人是修仙界中的败类,什么两败俱伤也只是狗咬狗,我要真让你二爷爷救了他俩,那才是修仙界的罪人。当时我想解释来着,怎奈那老头儿太倔,听不进去啊!”
纪小璠摆摆手:“我爷爷说有空请您老去月华城做客,到时候您亲自跟我二爷爷一笑泯恩仇吧,我才不关心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师父,您这个时候来隐仙城,是不是因为城外遗迹?是阿岫的鼻子闻到的?”
清宿真人不满道:“什么话,阿岫又不是狗!为师我寻遍天下藏宝地,这遗迹我早就留意着了,只因不到时机才一直没动,姬家还真以为他们是头一个发现、只要捂得严实就没人知道呢。”
说到遗迹,大大勾起了纪小璠的好奇心,追问道:“我听人说这遗迹不寻常,师父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清宿真人得意道:“我若不知道,别人就更不知道了!这个遗迹可不同于以前发掘的那些上古修士所留的遗迹,它可是真正的仙家手笔,跟咱们门派里的镇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镇狱!纪小璠一直都想知道微芒山镇狱的秘密,但这属于门派高级机密,门派规矩所定,非金丹期长老及以上级别的修士无权知晓且不得打探,否则一律废掉修为驱逐出山。所以入门五年多,纪小璠对镇狱的了解仍停留在融魂那会儿。
“什么……什么联系?”纪小璠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这个尺度是否触犯了门规。
清宿真人嘿嘿笑了几声,道:“这个不好往外说,反正你知道就行了。为师能告诉你的是,这个遗迹中确实有好东西,但一定要慎入,否则即便不丧命也会影响以后的修行。”
纪小璠疑惑道:“遗迹里面很凶险?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多说几句嘛,现在说的这些根本就没有用!”
清宿真人皱眉想了想,道:“也罢,你可别跟其他人说。这个遗迹里真正的凶险不是陷阱猛兽,而在于负面情绪较多,且不同于一般的幻境式的负面影响,闯过去就算了。这个是能直接印刻入灵魂骨髓的,心性不坚之辈万一受到侵染,便如跗骨之蛆跟随,一辈子就废了。”
纪小璠悚然,道:“师父的意思是这遗迹中不好的情绪便如毒药一般,可以化为实质?”若果真是这样,这种地方不去也罢。
“对,沾染之后就像是中毒,但比中毒厉害,因为这个无药可解。你看姬家早早就发现了城外遗迹,却始终不曾找机会偷放自家子弟进入,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姬家与其他修仙世家联姻,也无非是想多招笼些高阶同盟,毕竟高阶修士心境修炼更加稳固。”清宿真人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正好解了纪小璠先前的疑惑。
纪小璠沉吟道:“既然后果这么严重,师父为什么不让徒儿往外说?到时候遗迹开启,岂不是会有大批的修士涌入,那他们不就废了吗?”
清宿真人不以为然道:“想送死的人太多,劝不过来的。即便你是好心告知他们后果,可谁会相信这就是真相?利益当前,那些人只会觉得你是无数不安好心的竞争者之一,不等你把话说完他们的剑就招呼上来了!再说了,此事本是天机,不可轻易泄露,说得多了反而容易招致更大的祸患。你放心吧,一般人想进去没那么容易,若是他们自己非要找死,阎王也拦不住。”
纪小璠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我只跟纪家人说,这样可以吧?”
“嗯,记得说的委婉一点。他们若是有什么疑问,你尽管往我身上推就是,反正微芒山的神秘是修仙界众有目共睹的。还有,这次遗迹探秘为师肯定要去的,到时候你装扮一下跟着我。”清宿真人说。
“不以真面目真身份示人?”纪小璠倒不怕什么负面情绪侵染,但师父可以化身为擎蛇老仙,自己又该起个什么名号呢?
清宿真人见她沉思,便从芥子袋中拿出一套衣帽,得意笑道:“为师早就给你备了一套,咱们还以师徒之名闯荡,我嘛叫擎蛇老仙,你就叫铁小仙。”
“铁小仙?这名字出自何处?”纪小璠不解。
清宿真人道:“为了不被人发现,法宝就得换,为师给你准备的是一条铁棒,便以铁为姓。老仙的徒弟自然是小仙,所以叫铁小仙。怎么样?”
纪小璠支支吾吾,她能说不怎么样吗?罢了,反正都是假的,还在乎名字干什么。她接过清宿真人递过来的衣物,发现跟他一贯的风格一样,破破烂烂的,不由得嫌弃地皱了眉。
清宿真人不乐意道:“咱们可是散修,穿那么好看做什么?走,为师传你一套棒法,再为你易容,从明日起,销声匿迹了十年的擎蛇老仙便和徒儿铁小仙一起,重新在隐仙城入世了!”
清宿真人把纪小璠带到隐仙城外,随便教了她一套棒法。他认为只是用来糊弄世人的,所以教的随意,纪小璠却学的认真,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时辰将棒法记熟。而后,清宿真人又为纪小璠易了容,看看效果还不错。弄完这一切夜已深,纪小璠担心家人挂念,由清宿真人护送着入城回别院。
清宿真人以真面目现身,亲自与纪荣言说,要带纪小璠去拜访一位隐世老友,须得离开几天,纪荣岂有不允之理。当晚,纪小璠对文楠纪静婉几人也是这般说,师父为她安排的新身份,她没跟任何人说。
第二日一大早,清宿真人便来将纪小璠带走,径直出了城。
过了午时,隐仙城内突然有人说在城外看见了消失了许多年的擎蛇老怪,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半大的少年。这个消息很快就在隐仙城引发了轩然大波,许多吃过擎蛇老怪的亏的人都叫囔着这次绝对不能让他跑了,一定要报当年之仇!
压低帽檐,看着大街上义愤填膺的修士们,纪小璠万分后悔昨日头脑一热从了师命——她亲爱的师父老人家到底欺负过多少人啊!为什么声讨的人中连筑基修士都有?
因为“擎蛇老仙”人缘太差,走到街上怕引起围殴,纪小璠这个“铁小仙”不得不出来买吃的,师父能辟谷她做不到啊!结果刚进城就看到了汹涌激愤的民情,就算增加了一层脸皮,她仍然觉得烧得慌。
纪小璠随便买了些食物便匆匆往回赶,以后还是吃辟谷丹好了,难吃就难吃点,至少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回到藏身的山洞,她忍不住抱怨道:“师父,以后咱多做些好事行不行?你都不知道外面把擎蛇老怪骂成什么样了!我脸上都挂不住!”
清宿真人悠然道:“那是你修炼功夫不够。好多都是以讹传讹,他们骂他们的,反正改变不了是我手下败将的事实,你就让他们用这种方法泄泄愤吧,要不然会憋坏的。”
纪小璠愤然道:“您老心真大,那以后打探消息的事儿别让我去做!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您老会易容术,干脆重新换一张脸好了,何必还顶着这张无数人恨不得将其划烂的脸出来招摇呢?能得到什么好处?”
清宿真人笑眯眯道:“为师不是为了锻炼你吗?如果能在这种环境下游刃有余,将来你下山历练为师便真正放心了。我这一片好心苦似黄连,徒儿你竟不能理解,唉!”
纪小璠木着脸不吭声,她知道师父这番举动肯定有深意,但绝对不是他解释的这样。算了,反正已经上了贼船,还能指望着半路下来?
这样过了几天,纪小璠偷空给姬非发了传讯符,告诉他自己此时正跟师父在一起,没有十分紧急之事不要再联络。清宿真人每天只带着她在隐仙城里神出鬼没,无人能够捉到他不说,反而把更多受过擎蛇老怪之害的修士从四面八方招了过来,一时间,隐仙城进入了满城捉“贼”的空前热闹时期。
就在此时,有关隐仙城外上古遗迹的秘密终于广泛流传开来。果然如众人所料,此事在修仙界再掀波澜,六大门派除微芒山外皆有动静,隐仙城这弹丸之地亦成了天下修士倍加瞩目的冒险乐园。
每天都有无数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隐仙城早已人满为患。许多修士压根就不进城,直接在城外周围转悠,意淫着自己突然有了逆天的气运,发现遗迹入口,成为探宝大潮中独挽狂澜的英雄。
随着修士不断涌来,隐仙城每日里大小斗殴不断,秩序完全失控,在这种大环境下擎蛇老怪引起的风波便渐渐平息了。除了少数要跟擎蛇老怪不死不休的,大部分人已经把精力投到了即将开启的仙境遗迹上,整日翘首以盼。
“天机将现,小仙儿,跟为师走!”擎蛇老怪放下都快掐麻了的手指头,兴冲冲地招呼着铁小仙往隐仙城外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