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两三个矿山的产出作抵押,李倧向毛文龙贷款了150万银子,一支撑他平叛的财政。而后毛文龙出兵朝鲜,在半路上又向朴金辉要了五十万的开拔废。
当然,朴金辉被要挟虽然心中不快,但为形势所迫,不得不答应扭身就想撂挑子的毛文龙的狮子大开口。这样合计起来,朝鲜王廷等于欠下毛文龙两百万的饥荒。
这个数字其实对于朝鲜现在小国寡民的王廷,是一笔很大的负担的。尤其是朝鲜最富庶的南方,财赋之地,虽然没有经过叛乱的战火蹂躏,但被毛文龙以就地获取军需的借口,刮地三尺,要比经历战火摧残更甚。
而毛文龙的两百万的贷款,结果在朝鲜议政院领议政朴金辉看来,因为没有为战争而横征暴敛,他们一方却赚了大便宜。所以这笔钱到手之后,朴金辉就不打算再还了。原因就是在当时人的思维里,尤其是在士子大夫们的眼里,天下根本是农业,工商这个东西,就是可有可无的。那几个矿山对整个朝鲜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一年也出产不了几个钱,尤其这种矿山,对于整个朝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要知道,除去了这两三个地方,朝鲜王国有的是矿产。而用这些不值钱的石头,换取了两百多万两银子,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自己正愁那矿山不值一文呢,这下好了,毛文龙这个冤大头,主动的将脑袋伸进了自己的套子里,正是求之不得。
其实毛文龙当初算计的,也就是他们的这种心态,所以才狮子大开口,两百万的银子,等于变相的购买了他们三个矿场,其中一个还是全亚洲第二的铜矿。
铜,在这个年代,是铸造钱的资源,在自己想要发挥火器的时候,是无数火器弹药的资源,掌握了这样的丰富资源,自己就有了充足的战争潜力。
但是却没想到,一场火器战争,让他急需这笔现钱来给孙元化,快速的壮大自己的火器实力,结果事情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不过毛文龙细细的算了一笔,这次自己对朝鲜南方,敲诈的也不少,虽然现金不多,但铜却不少,慢慢的转化也是可以应付的,只不过自己是刚刚心急了。
但事情不能就这么过去,自己必须掌握主动,因为,毛文龙认为,朝鲜还是有求于自己滴。
于是毛文龙就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提出:“这一笔贷款,你可以按照合同,慢慢的归还给我,但是这次我出动5万大军,所需的军饷钱粮无数,除了刚刚支付的开拔使费,这都快两个月了,你却一文没有支付,是不是该给了?”然后话锋变得冷厉:“尤其在我为你平叛的时候,合计牺牲了3000将士,伤了5000,按照我们东江镇的抚恤规矩,这笔钱你也应该给我。”
朴金辉就理直气壮的回答:“当初也是我们约定,我们不供给大军的钱粮抚恤,有地方筹措,整个叛乱的南方,你已经搜刮一遍,想来足够你的所需,难道毛帅还有什么其他的奢望吗?作为天朝上国的王师,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与原先支援我们朝鲜的天朝王师大有不同,难道毛帅你不感觉到羞愧吗?”
毛文龙当然不羞愧,当时大怒:“这天下就没有白打的工,原先大明朝廷的军队帮助你朝鲜,自备盒饭干粮,那是我认为带军的将领们愚蠢,而我毛文龙绝对不做这种愚蠢的事情。我替你征战,就等于我是你的雇佣兵,你就要拿出钱来换我们将士的性命,这是天经地义,别人的规矩我不管,我的规矩就是我的规矩,这是雷打不动的。”
朴金辉当时脸就黑了:“人心道义,这是最高的真理,你怎么如此胡搅蛮缠?”
“那你作为国王的臣民,就应该尽忠朝鲜王室,你为什么要拿国王的俸禄?”毛龙针锋相对,毫不让步。
论起耍嘴皮子的功夫,朝鲜的这帮人还真没领教过毛文龙的能事。天下知名的东林党,最是能夸夸其谈,结果还不是败在毛文龙的嘴下。孤陋寡闻的朝鲜君臣,怎么是歪理邪说满嘴跑火车的毛文龙的对手?就这一句话,就怼的朴金辉理屈词穷。
自己的臣子被外人怼的如此狼狈,李倧当然要站出来回护:“毛帅先熄怒火,大家都是友邦,算起来也是同殿为臣的同僚,包容宽让互相提携,才是作为同僚的根本啊。”
毛文龙就喘了一口气,阴沉的脸说道:“既然当初我答应你们,我自己辛苦一下,就地解决粮草军饷问题,这事儿就过去了。但是南方的叛乱已经平息,我的大军以后的钱粮军饷抚恤,是不是该由你们出?每月20万两银子,一分钱都不能少。”毛文龙拿出了自己吃定你的条件和筹码。
结果朴金辉却淡淡的怼了回来:“外臣正想说这事情,现在朝鲜的叛乱已经平息,天朝的大军已经没必要再在这里驻扎,所以我已经拜表上书天朝的皇上,请毛帅带着大军回防。”
这句话一出,当时噎的毛文龙个咯一声,怒火直冲脑门。这是什么?这就是卸磨杀驴,最主要的,和自己的初衷不符。于是就充满了正义的说道:“当初我奉皇上的圣旨,带兵来朝鲜平叛,维护属国的平安太平。现在东面还有江陵李庆叛乱没有平息,我的任务就没有完成,我就没有办法回京复旨。所以,什么时候朝鲜的叛乱彻底平息,我才能在什么时候回师。”
这就是赤果果的告诉朝鲜的君臣,文就是养贼自重了,我就打算赖着不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滴吧?
朴金辉看着这个无赖,真的忍不住将一口浓痰狠狠的啐在毛文龙的脸上。当然,这样的事情有损风度,但这些事情不说出来,他就以为自己是个傻子。于是朴金辉豁出去了,彻底的撕破了脸,“想当初,本来李适的叛乱转眼就能扑灭,正是你这个贪婪的家伙,怀着别有用心的目的,支持了叛军的钱粮器械,才将一场瞬息就会平息的叛乱,弄到这样一个糟糕的地步。现在你还有脸说这话,你还是不是个人?你还要不要脸?
而东面江陵李庆的坚决抵抗,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我不知道吗?是你杀了人家的儿子,拒绝了人家的投降,硬逼着人家继续造反,还不是一个养贼自重的拙劣把戏,天下人心昭昭,人在做天在看,难道你就不感觉到羞愧吗?”
羞愧?羞愧是什么东西?如果毛文龙要有羞愧之心,也就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在毛文龙的眼里,为了大汉民族,为了大明江山,为了自己有一个稳固的后方,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名正言顺的,不但不感觉到羞愧,反而有一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豪迈。
朴金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至于剩下的那一点叛军,我们朝鲜王国自己就能搞定,不在劳动天朝大军,所以现在我请天朝大军回归本国。”
这是赤果果的撵人了,这让毛文龙简直就出离了愤怒,一拳都砸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就要爆发。
结果李倧笑眯眯的安抚:“毛帅息怒,这些事情暂时放下,正好你赶来,请您接天朝内阁和兵部的公文吧。”
毛文龙就一愣,自己内阁和兵部的公文怎么追到这里来了?正在疑惑之间,大殿的外面走进来两个人,正是自己的老相识,两个月前跟着自己进入朝鲜册封李倧为王的太监王敏政、胡良辅。
“你们二位怎么在这里?”这简直大大的出乎了毛文龙的意料之外?
两个人就苦笑着冲毛龙拱手:“半个月前接到朝鲜国王的国书,请求将平叛大军撤回,满殿激烈的讨论,最终兵部尚书孙师傅也认为,既然朝鲜的叛乱已经平息,大军长驻他国,有干涉别人内政之嫌。同时,东江镇也不能缺少毛帅坐镇,因此发下来了兵部公文,调您带军回防。”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内阁的犹豫,是因为他们还记得自己当初通过锦衣卫和东厂,传回去自己对朝鲜重要性的看法,避免朝鲜在生萧墙之祸,危及东江镇的安危,所以难以决断。
但是孙承忠却绕过了皇上和内阁,直接以他现在兵部尚书的身份,发布了这道公文。要说孙承忠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毛文龙是打死也不信,这里就有一个幽灵一样的影子,在自己的眼前晃动。
兵部的调兵公文,在现在的情况下,都必须遵守,但他做着最后的挣扎:“最近听闻倭寇即将犯境,到时候我还要带着大军往返,那就是一个徒劳折腾。”
结果不是朴金辉回答,而是李倧冷冷的反问毛文龙:“难道这样的消息出处,毛帅不心知肚明吗?”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毛文龙还能说什么呢?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冲着李倧君臣拱拱手,灰溜溜的走出了王宫。
站在王宫的大门外,回望着这个显得老旧破败的王宫,毛文龙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嘀咕:“这一次我碰了一鼻子灰,被你们君臣羞辱,等下一次有机会,我要连本带利的拿回来,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