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大被,经过了一番波涛汹涌之后,毛文龙从被里伸出了脑袋,骨舒肉麻的连一个小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张氏和语嫣就满脸飞红,气喘吁吁地趴在他的胸膛上,猜拳行令,决定下一番战斗是由谁为主,根本就不管这个指挥的大将已经彻底的投降。
这是一种逍遥,一种温馨,虽然不能走出这个院子,但也是一种恬淡的田家生活。耳边再也没有突然的惊鼓,也没有了报警的锣声让自己从梦中惊醒。更没有了厮杀呐喊,没有了,一个个自己的属下亲人一批批的倒下死去,有的就是院子里面大槐树上虫子的鸣叫,淡淡的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户纸,洒落在床铺之上,给这个温馨的小屋点亮起一分光明。
轻轻的搂住两个夫人,毛文龙脸上带着满足和恬淡的笑容,享受这难得的温馨与安静。
但是慢慢的,毛文龙的笑容就在脸上消失了,眉头也就皱了起来,一股淡淡的忧愁,就渐渐的浮上了已经有些许花白的鬓角眉尖。
张氏和语嫣似乎感觉到了丈夫的意兴阑珊,也不再打闹,就一人抱着他的一个胳膊,温顺的躺在他的胸膛上,听他坚强有力的心跳。
湖泊虽然清澈,却并不是蛟龙的居所,平川虽然广阔,也不是猛虎的家园,曾经过惯了轰轰烈烈的血火厮杀,也就再也难以捡起锄头。浩首白头,躺在这温柔之乡,不是百战将军的归宿,这就是英雄的寂寞吧。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欤。噫,微斯人,吾谁与归”这就是毛文龙现在心情的写照吧。
天下大事已经汹汹,自己的这一场劫难,彻底的撕开了大明表面的平衡和包容稳定,自己的势力正在全力以赴的向京城压迫,而其他的势力也正在全力抵抗,在这样的混乱之中,不单单是自己三党在争斗,更不知道有多少的野心家,正在蠢蠢欲动。
一个火药桶已经点燃了引线,会发生一场怎么样的爆炸?皇上对自己的一番动作,会将整个大明带向什么方向?是重生还是毁灭?现在来看,已经不能由自己把控了。在这样的大局势下,原先认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英雄,也将束手无策,事情只能按照事情的自己发展的愿望而不受控制的发展下去,所有的人都将只能做随波逐流,而不能够力挽狂澜。
想一想可能是浴火重生,这让人很激动。但再想一想可能是一场混战,这让人不寒而栗。一旦出现这样的结局,所有改变这个大汉民族命运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其实解开自己困扰的办法不是没有,而且还有两条,第1条就是自立,第二条就是权臣。
其实也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彻底的摊开了各自的底牌,还有什么虚伪的回避呢?
现在,束缚自己实现改天立命的最大阻力,就是这个皇权。但是现在就自立,是绝对不可行的。且不说皇权没有真正没落到被人人唾弃的地步,他们还有一定坚实的拥戴者基础,若是真的自己打出造反的旗号,就是自己手下的这些势力能有多少人追随自己都不可而知。就是一个手足相残,就是现在毛文龙最不想看到和做的,在良心上,就已经将这一条否定了。
做个权臣是要有实力的,好在现在自己有这个实力,即便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没有人敢轻易杀了自己。但是权臣只能保证自己一时荣华,却往往会被后面人掘墓鞭尸,前朝于谦的事例不远。
要想改变这个天下格局,原先自己只是闷头苦干,是不行的。这是需要一种制度,不但能够保证自己推行的政策不因自己死去而灭亡,更能要保住自己以及自己这些改革者身后的光荣。这才是解决事情的根本。但是在这个时代,什么样的制度才能保证这样的条件呢?毛文龙越想心中越是一团乱麻。
轻轻的推开两个妻子,寂寞的披上衣服,寂寞的穿上鞋,寂寞的走到了窗前。轻轻的将窗户打开,然后就寂寞的遥望着东方,自己的目光穿越这个院子的墙角,穿越那个高大的北京城墙,穿越那广袤的京畿之地,穿过布满星空的大海,最终落在了东江镇那个小小的孤岛上。
“如果我放弃名利,放弃生命,东江镇能不能够独立的完成自己的使命?我放弃了这一切,能不能换回大明朝廷的国泰民安,内部的统一?”毛文龙自己这么想。
但结局是悲哀的,前世里的东江镇,就因为毛文龙死去而最终被肢解,最终逼反了自己的几个义子。即便是现在自己这样,其结局只能更坏。小扇子许杰,绝对做的比自己的那几个义子更狠,更绝。
悲哀的叹了一口气:“生命何其可贵,老天爷让我再次重生,我又怎么舍得轻易放弃。即便我愿意放弃,那我这身边的一群家人该交托于谁?我那辛辛苦苦打造的东江镇将托付给谁?我能改变天下,中兴大明的夙愿又将托付给谁?”连连的自问,更加让毛文龙彷徨无语。
语嫣和张氏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张氏充满期望的轻声说:“放下吧,放下吧,我愿意和你就这样,一辈子不再走出这个院子,安安生生的厮守到死。”
语嫣虽然心有不甘,感觉到委屈,但也轻声的安慰:“放下吧,不放下又能怎么样呢?即便你为这个江山出生入死,耗尽心血,但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现在你不放弃又能如何?又能怎么样呢?”
是啊,即便自己不放弃,又能如何呢?自己依旧是离经叛道之辈,依旧不能被这个体制和这个墨守成规的芸芸众生所能包容。
毛文龙就鼻子一酸,眼泪就不由得悄悄的流下。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没有到绝望之处,心灰之死的时候。趴在窗口哽咽哭泣,用手轻轻的敲打着窗子:“放下了,我何尝不想,但是这苦难深重的祖国啊,你让我怎么割舍得下,你让我怎么敢放下。只要我放下了,我这苦难深重的祖国,我这父母之邦的百姓,在十几年后,就再也见不到这故国明月,就再也见不到那灿烂辉煌的大汉文明,你让我怎么敢割舍,怎么敢放下?”
张氏的梦想就在毛文龙的喃喃之声中破碎了,但是她理解一个男子汉的雄心壮志,就轻轻的劝解:“去吧去吧,既然以身许国,就将这血脉灵魂交给这个国家吧。”
语嫣也默默无语,坚定的道:“夫君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轻轻的搂住两个妻子,三个人就在月光里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