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不要命了!”
一声呼喊,赵东升猛然惊醒,脚下便是悬崖峭壁。衣襟被一壮汉拉在手里,好在有惊无险。冷汗打湿了脊背,心中一阵后怕,他看着壮汉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这位大叔,我……”
壮汉灰头土脸,气喘吁吁,衣服几处已被扯烂,看上去很是狼狈。刚要开口,却见树林中人影梭梭,急速向这边赶来。
“余乐,哪里跑!”
片刻间,林中窜出四人,个个步法轻盈,身手敏捷。带头之人一袭灰袍,手持乌金双棍,其余三人紧随在后,皆道家打扮。
灰袍道人立住身子,手中双棍遥指壮汉,大声喊道:“余乐,快把六耳交出来,否则活命难逃。”
望着对面几人,余乐把脸一昂,横声道:“没有。”
灰袍道人猛的跨出一步,向其瞥了眼,面露不屑道:“哦。原来是找了个小孩子当护身符啊,亏你想的出来。邪门歪道,技止此尔。”
余乐顿时火冒三丈,百口莫辩。“少他妈废话!我余乐何时用过这下三滥的手段。六耳让我哥带走了,不在我这儿。”说着,一脚把身旁的赵东升踢开。
“余喜?”
一身穿白道袍之人背负长剑,站出身来缓缓道:“六耳乃活物,看模样,确是不在他这儿,不如咱们另做打算。”
“吕掌门,此言差矣。这人脚底功夫了得,作恶不少。仅凭他一面之词,不足为信。”灰袍道人目露凶光,话音斩钉截铁。
见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恐怕凶多吉少,余乐索性将生死抛在脑后,朗声笑道:“哈哈。倒是你们,追了我两日,就不觉得累么。”
听他一言,灰袍道人顿觉脸面无光,话不多讲起棍就打,身后三人不得不锁住几处去路,免得他再度逃走。
余乐早年拜得一师,专修脚底功夫,不通打斗。自知不敌这灰袍道人,也不硬碰,起身跃上树枝。两人一追一躲,林间来回窜动。
许久,见追他不得,灰袍道人冷哼一声,手中乌金双棍砸向地面。
“嗡~”
也不知那双棍是什么宝贝,刚碰触地面,一道刺耳的嗡鸣声从棍上涌出,四面传开。大片树枝树叶哗哗落下,余乐再无处可躲,只觉耳鸣目眩头晕眼花。不远的赵东升已是头痛欲裂,躺倒在地捂着耳朵来回翻滚。
见时机已至,灰袍道人腾身跃起,双棍狠狠砸出。余乐猝不及防,瞬间被砸的脑瓜稀烂,从树杈上掉落下来,脑浆洒了一地。转眼间,壮汉命归黄泉。不忍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赵东升两眼一黑,耳朵冒出血来,不再动弹。
收了双棍,灰袍道人并未翻找,匆匆瞅了一眼,沉声道:“六耳不在他这儿。”
白袍道人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徐徐走来,弯下身子在赵东升鼻前试探着。
“冯掌门,你差点要了这孩子的命。”收了手,白袍道人凝重道:“天色渐黑,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我且带他到桐木山服些丹药调养,明日再问他一问。”
灰袍道人连连点头:“也好也好。改日,定将那余喜寻到。”
……
桐木山悬铃门,一颗桐树立在院中。树高七丈,八手合抱四人粗细。枝叶繁茂,菶菶萋萋。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厅堂内,风尘仆仆的回禀道:“师父,附近有处地方叫小胡村。”
端坐在厅堂木椅上的,正是昨日那白袍道人吕正一。见赵东升久久未醒,便让弟子颜常先去当地打探。
“那小湖村……”颜常说了半句,似有下文。
“接着说。”
“不知为何,那小湖村的人们全都惨遭不幸,死于非命,面色极为痛苦……”
吕正一心中暗惊,起身离了木椅。是何歹毒之人竟对村民下此狠手……
颜常脸色凝重,接着道:“而且还发现一人,经弟子仔细辨认,确定是余喜,也是死了。弟子不忍目睹村中如此惨状,就和一道去的几个师弟把众人给埋了,”
吕正一渡着步子,心里琢磨:“难不成和六耳有关?”
“去厢房看看那孩子醒了没有,带他来见我。”吕正一吩咐了一声,陷入沉思。
厢房内,一床一桌一长凳,虽然简陋但很干净。
昏昏沉沉的睁开两眼,东瞧瞧,西望望,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呵呵,你醒了。”
颜常走进门来,见他一脸迷茫的望着自己,随即笑着解释道:“昨日你昏死过去,多亏师父他老人家把你带上山来,给你服了几粒丹药,并无大碍了。”
想起了山林里的事,赵东升渐渐明白过来。心中一阵感激,嘴上连忙道:“多谢老师父,多谢大哥。”受恩于人,不忘回报,这也是李老二时时教导的。奈何他年纪太小,也只能道声谢了。
颜常会心一笑,开口道:“快随我去见师父罢,他老人家还有话问你。”
赵东升连连点点头,别人救了自己,自然也要道声谢才好。刚踏出房门,颜常心有疑虑,转头问道:“你是哪里人家的孩子?”
“我家在小湖村。”阳光照在他的小脸上,显得几分可爱,几分刚毅。
颜常“噢”了一声,面露怜惜之色,不再询问。“我叫颜常,是师父的大弟子。这里是桐木山悬铃门,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顺着连廊,又经过几间厢房,二人来到悬铃门厅堂。
“师父。”颜常恭敬道。
见他口中的“师父”正是林中那白袍道人,赵东升赶忙跪了下来,紧跟着说道:“多谢老师父救命之恩,多谢老师父。”
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好转的孩子,吕正一扶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嘴上虽这么问,其实心中早已明了七八成,只盼他不是小湖村的最好。
赵东升嘿嘿一笑:“我叫赵东升,东边儿的东,升起的升,家住小湖村。”
看得出来,他对小湖村的遭遇并不知情,吕正一心生怜爱。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颜常打断。“师父,不如过些时日再……”
吕正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纸包不住火,晚知道不如早知道的好。”
看着面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吕正一又问道:“你可愿意拜我为师,留在这桐木山悬铃门中?”
听这么一问,赵东升心中欢喜,能拜有一师上山学艺,这是很难得的。可没有李老二的同意,他也不敢自作主张。挠了挠头皮,迟疑道:“好是好,可我还得先问问二叔……”
吕正一走过去,理了理他褶皱的衣袖,望着厅外,缓缓道:“小湖村已经没有了……除了你,全村上下惨招毒手死于非命,无一幸免……”
几片桐叶随风飘摇,悠悠落下……
一字一词如晴天霹雳,道道击打在心头。赵东升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半晌,只见他强打起精神,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老师父,您就别拿我开心了……您骗人的对不对……”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吕正一告诉自己方才所说都是假的。
吕正一长叹一声,不忍再说。
“怎么可能……昨天还好好的……”赵东升哽哽咽咽,自言自语,一时间难以接受。二叔、二婶儿、梁开宇,还有全村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
小小年纪却“了无牵挂”。看着孤零的赵东升,吕正一一阵酸楚。
“颜常,带他到后院吃点东西,再拿粒清心丹给他服下。”吕正一挥了挥袖袍,出了堂门……
万籁沉寂青山去,飞叶萧瑟卷房门。
两天里,赵东升油米未进,只随颜常去了趟小湖村。村子一片死寂,高高隆起的坟头葬着全村老幼。
灯火摇曳,摆弄着手里黑漆漆的杀猪刀,它已成了小湖村最后的留念。赵东升呆坐在厢房的一角,泪珠在眼里打转。黑暗、孤独、恐惧,席卷着幼小的心灵。这时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的滚下衣衫。
“东升……”吕正一轻敲了几下房门。
听着门外的喊声,急忙用衣袖往脸边抹了抹,赶紧开了房门。接着“噔”的一下,跪倒在吕正一身前。
“多谢师父收留,弟子无以为报。多谢师父……多谢师父……”说着,又“咚咚咚”连连磕起了响头。
吕正一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只见他额头青红一片,挂着丝丝血迹。吕正一暗暗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毛小子!”
“东升,天渐转凉,给你加床被褥。”说着,走进房内,坐在长凳上,身后还跟了个女孩。
“她叫白羽儿,比你小一岁。按规矩,先入门者为大,你还得叫她一声师姐。”
女孩抱着一床薄被褥,乖巧的站在一旁。新月般的弯眉,眼睛如盈盈秋水,一身白衣点点青花,宛若九天之上玉女仙童。
赵东升连忙恭恭敬敬的喊道:“师姐。”
白羽儿小脸一热,轻轻“呃”了声,走到床边,铺起被褥来。
“师姐,放那就好了,我自己能行的。”心感不妥,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走上前去。
吕正一开口叫住,关切道:“你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整日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怎么能行。你还有师父师姐和那些师兄们,悬铃门就是你的家。”
家……
村子的这场遭遇后,亲人好友从此阴阳两隔,再不得相见。除了无尽的思念,他已经一无所有。吕正一的话如阵阵暖流,心头不破的坚冰寸寸瓦解。
吕正一脸色一变,又接着道:“没事,让你师姐铺罢。倘若你来,不知道给弄成什么样子……日后逐渐好转,这些人才懒得管你。”
赵东升傻傻一笑,脸上微红,不好意思的冲白羽儿道:“师姐,麻烦你了……多谢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