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
苏贤依旧坐在主座上,小口的喝着茶,丝毫没有因为坐下之人的身份而诚惶诚恐,放下茶杯,他玩味的说道:
“殿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么?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刘据一脸严肃的看着苏贤:“博望苑如今被封锁了起来,我费了这么的大力气跑出来,苏大人看我像是过来开玩笑的么?”
“可我只是个郎官,又无实权,恐怕帮不到殿下。”
“父皇老了,就算可以一直活下去,他也回不到年轻的时候。”刘据淡淡的说道。
“是石德和殿下说的?现在江充步步紧逼,殿下是为了汉家天下,还是为了自己呢?”苏贤审视着刘据。
“有什么区别么?父皇现在笃信巫蛊神鬼……天下不是这么治的,我若身死,想不出哪个兄弟能比我做的更好。”
苏贤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凝着眼睛看了刘据许久,最后无声的笑了一下:
“石德这个人吧,老实归老实,就是有点死板,希望以后他谏言的时候,殿下可以多听听。”
“那就多谢苏大人了。”说着,刘据居然起身向苏贤行了一礼,扭头便向门外走去。
等他一只脚已经迈出去的时候,主座上的苏贤轻喊了一声:
“殿下要小心燕王。”
刘据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待刘据离开后,苏贤还是一个人静静的在主厅饮茶,眉目间多了些忧虑。
他那个哥哥的目的他很清楚,倘若他从北海回来,必然会和张骞一起狼狈为奸,可自己却又不能坐视不管,有时候真的很怀念小时候啊,兄弟几个走街串巷,真的是手足之情,可现在……
苏贤摇了摇头,伸出手在桌子上轻扣了两下,一个蒙着脸的人从侧门走了进来,行了一礼。
接着苏贤从袖口中掏出了一面令牌,上面雕刻着一个漩涡,漩涡之上还浮着一柄汉剑。
将令牌交给蒙面人后,他开口吩咐道:“让卫律盯住我那个二哥,那半卷经书归谁不要紧,但绝对不能让他带回来。”
“还有燕王刘旦那边,点子们都小心一些,他最近和李少君走的很近,太子不甘,他应该也动了心思了。”
“是!”
………………
未央宫下,密室中,张骞正洗着新送来的贡茶,壶中的泉水正沸,他苍老的手熟练的将杯子挪来移去,脸上的皱纹似乎刻画着年轻时闯荡西域的热血。
密室内没有守卫,平时也只有刘彻能够来到此地,然而此时他正在甘泉宫内听着虎贲军的来报,纵而这里只有张骞一人。
“陛下等不及了,苏武那半卷经书若是还拿不回来,对陛下来说长生在即,又会是一场战事。”张骞盯着滚烫的沸水,自言自语道。
突然,他眼睛向外一撇,密室内虽无外人,但却传响起了一道声音:
“我以为张大人不会在乎那些士兵和百姓的死活呢,既然有如此妇人之仁,又何必来蹚这趟浑水?”话音才落,李少君穿着白袍的身影出现在了密室之中。
“李少君……”
“正是在下,前辈在上,请受少君一拜。”李少君说着,便严肃的朝着张骞行了一礼。
“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前辈第一次从西域归来的时候,我曾在人群中见过前辈。”李少君说道。
“此乃重地,你背着陛下进来,是有什么事么?”张骞点了点头,并没有询问李少君为何知道他还活着。
“一是少君仰慕前辈许久,过来看看,二是……少君过于能够帮到前辈。”
张骞眯了下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东海散修吧?能有这份实力属实不易,你师父虽然执拗的厉害,可你又想做什么呢?”
“若是事情紧急,少君可往北海一趟,替前辈迎回苏前辈……”
“为了那半卷经书?”
李少君顿了一下:“少君不敢夺前辈所好,只是燕王殿下思念故土许久,想回长安看看……”
啪,张骞手中的陶杯落在了石桌上,他慢慢的扭过头,看着面带微笑的李少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少君清楚。”
“你这是大逆不道!”
李少君笑容不变,但语气沉了几分:“张大人,难道你就真的是为了陛下着想么?那三样东西真的能长生?还是想通过秘法借由那三样东西来沟通某位仙人?”
似乎是被李少君说中了真相,张骞的手攥紧了起来,但他却并没有起身,而是沉着声说道:
“你不是我们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前辈莫要急躁,我说了,我只是为了燕王殿下能够回长安看看,您若不信,我可以立下本命誓言。”
“我若是不答应呢。”
“前辈,您真的是为了避世才躲在这里的么?”李少君脸上的笑容大了一些,“若是燕王殿下回到长安,前辈或许可以走出这间密室。”
听着李少君的话,张骞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苍老的声音回响在密室中:“若是苏武不能按时带着那半卷经书归汉……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可前去接应他。”
一旁的李少君松了口气,其实他也没把握张骞能够同意与他合作,但人老了,就会有所顾忌,刘彻是这样,张骞也是这样。
李少君又是行了一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朝外走去,到了拐角时他又顿了一下,开口说道:
“前辈,您想要做的事您心里很清楚,所以您应该明白,上天……没有好生之德。”
李少君走后,张骞愣在了原地,嘴里念叨着李少君的话,心中却不甚在意:“上天是有的……”
而另一边,李少君离开密室后兜兜转转出了宫门,来到了长安城的城墙上,望着城内的熙熙攘攘,一时无言。
张骞和苏武想要的是什么李少君很清楚,让一个已经昏庸的君主长生?可笑那刘彻居然真的信了,他难道就没想过,长生对于修炼之人而言,可不比对他这个君王来的诱惑少。
呵……张苏二人想通过秘法再次打开仙路,江充想逼死太子保全自己,太子又想自保登基,刘旦和刘彻又想长生,这人世间的浮浮沉沉不过是一场幻影罢了。
他们都陷入了死胡同,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半卷经书才是重中之重,它根本不能让人成仙,也没法子让人长生。
但它代表着一样事物,道。
那才是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万物之源,天地之理,可惜他们根本不识货。
“若是秘法成功,三样宝物就毁了,经书也就不复存在,要么不能让苏武回来,要么就让长安乱起来,趁机拿走天星或者建木残枝,只可惜我根本接近不得北海,要不然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力。”
风吹在李少君的脸上,他摇摇头,眼神望向了城中的某一处,那里有着两道人影正在吃面。
“师父,您已经功力尽失,又和小师弟来长安做什么呢?”
………………
“小二,来点醋。”
“来了!”
顾修若一手扶着腰间的刀,一手向碗里的素面倒着醋,苦兮兮的开口道:
“师父,我能不能再加块肉?”
贺凌恒头也没抬的白了他一眼:“你自己付钱,随便你加。”
“唉……师父,咱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前两天还在吃肘子,现在就整天吃素面!”
“饷钱用完了,不省着点用怎么办?”
“那这长安的花销也太大了吧,咱们东海那边,一碗素面才两文钱,还能加个虾,我说师父,咱们既然是出来办案的,您就申请一下呗,至于这么给陛下省钱么……”
“你说啥?!”贺凌恒撂下筷子,瞪眼看着说个不停的顾修若,吓得他赶忙闭上了嘴。
“陛下让咱们盯着,咱们盯着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
“是……那师父下一步怎么办,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个线索。”
顾修若闷声问了一句,自从上次他们接到密旨后,就开始在长安城里监视各路皇亲国戚,可是半点线索也没有,大家都老实的很,不知道这样下去,陛下会不会以办案不力为由处置他们。
贺凌恒一心一意的吃着面,没有回答顾修若的话,这次巫蛊之事上到重臣下到百姓,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他并不清楚是谁指使公孙敬声做的这件事,但猜测是某个王爷,可王爷这么多,又会是哪一个呢?
江充这阵子对太子步步紧逼,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光有陛下的撑腰也不够,他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
还有苏贤……原以为苏武去了北海,这长安城里有个张骞就够乱了,这苏贤又是哪一方的人呢?
最后就是自己那个二徒弟,说好的在城门口卖茶处碰面,现在人又跑到哪去了。
“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再死人了。”贺凌恒喃喃自语。
对面的顾修若一愣:“是啊,您才想明白啊,师父。”
贺凌恒瞪了他一眼:“赶紧吃,吃完和我去博望苑。”